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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降临队]清凉雪

Synopsis

by 神原茜

【热身赛】参赛文
【天神降临】神原茜

        晚上十一点,大厦内的灯光色调转暖。新风系统的功率减弱,调节面板上室内氧气含量轻微降低。劳动法规定了各行业的加班时限,科研工作不在其中,但工作场所仍会以这种方式给予含蓄提醒。可以手动调节回去,不过宋小茹伸了个懒腰,决定就这样下班回家。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们在大厦天井周围的电梯口等待。多数行色匆匆,手里拎着制式的箱子不断查看时间,也有一些两手空空闲坐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嬉笑。灯光细碎温暖,照亮一张张年轻漂亮的晶莹面孔。这个时代的人们在衰老之前会度过一段在容貌上停滞的漫长时光,难以从面孔上分辨年龄,不过裹在这类制服中的皮囊,那应该是真的年轻。

他们的职业是信使。

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世界上真正需要通过信使来传递的东西已经不多。绝大多数的物品在送到收件人案头前从未经过人工分拣和运送,AI机器人、自动货车、楼宇间的空气压力管道可以完成这一切,只有少数例外:那些极端昂贵、私密或者精细易碎的物件,包括但不限于物理实在、数据载体和情感体验。它们被小心呵护,由信使专程运送。作为奢侈品的标志,担任信使的人必须经过重重严苛的筛选,在全息TV上公开接受种种考验,在经历若干轮全民投票之后幸存下来。这是个很多人羡慕的职业,工作简单,收入丰厚,被人喜爱,而且没有学校时数要求。每年的筛选过程都是收视率名列前茅的TV秀,虽然宋小茹从来没有看过,但时不时从某位信使手中接过箱子的时候,也会觉得赏心悦目毕竟是件好事。

虽然投票的那些人,绝大多数毕生也不会发出或收下任何一只信使箱。

一部电梯在楼层停下,信使们蜂拥而入。那是架有M标识的信使专用电梯,可以贯通所有楼层。其他人默契地后退一步,看着这些身材苗条动作轻捷的孩子们挤到宽大的电梯轿厢里,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像可以塞下无穷无尽。终于电梯门慢慢合上,宋小茹舒出口气,目送那部四壁透明的电梯徐徐上行,其中一个男孩和她对上目光,笑嘻嘻挥了挥手。

那是个肤色黧黑、轮廓深刻,头发光滑柔顺的少年,时下主流的混血混得恰到好处的人类,看不出种族,不像宋小茹这样还保留着典型东亚裔的面部特征。

电梯继续上行,离开这层楼的视野。宋小茹回忆一下那个男孩的制服,袖口和衣领镶滚着金色的边,大概。她不是很确定这一点,人的大脑往往会擅自添加自己偏好的信息,不过反正这只是随便消遣时间,无需交叉验证。金色代表那个孩子传递的是数据,通常是一部电影或一个游戏,数据因为沉浸立体交互式体验而过于庞大,用无线网络下载太慢,需要信使拎着承载一整个世界的硬盘上门。最近她打算过下单一个去古代世界闯荡的游戏,因为钱不凑手而纠结,最后决定等候它在风头过去之后的阶梯降价。那个金色的信使也许携带的正是那个她买不起的游戏,有某个富人想要先玩为快。

除了金色之外,信使制服还有其他几种颜色的镶边。蓝色的信使有着轻柔动听的声线,替无法身临其境的人们传递体验。粉色的信使容貌最为出众,替远方的恋人传递亲密。白色的信使精心维持自己的身体机能,替垂垂老矣的长者传递记忆。他们的人数更少,费用也更昂贵。宋小茹经常见到的则是红色的信使,手里的箱子外形与同行无异,打开来却是一整套精密的生物恒温培养装置,用来存放活的细胞或生命体。

她服务的公司在这幢大厦的中上层,主营业务是农用昆虫。日复一日,她和同事们在实验室里为客户成批定制蜜蜂、蝴蝶和它们的远近亲属,只对特定颜色、特定香味的花朵感兴趣,哪怕需要飞出几公里远也不会在“错误”的地方歇脚。有时这些小东西会在腿上裹满定制的花粉再离开实验室,成为育种计划的一部分。红色的信使每周一两次来到这间公司,递出一只箱子或者取走一只箱子。更多的是从他们公司门前经过,通过专用电梯前往更上层。再往上的几十层属于这个城市的生物档案库,每个城市都建有一个或者更多,这个世界的基因多样性在这里得到基本保证,再有控制地产生出定额的实体,作为多样性的载体和培养皿。红色的信使因此总是在这里进进出出,复数的待收信使箱堆在前台。宋小茹有个同事放了个摄像头在门口,在社交平台上直播信使小哥哥们经过的模样,据说很是赚了一笔钱。

还留在电梯口的信使们也是以红色居多,他们没能挤进上一趟电梯,不得不耐心地等待下一部。有那么一瞬间,宋小茹觉得他们跟实验室里的蝴蝶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应别人的要求从一个点飞奔到另一个点,不知道也不关心这样做的原因,通常还会被要求“尽量漂亮一点”。

电梯来了。这次没有M标记。一名信使朝这边迈了一步,随即又迟疑着退了回去。“又不能直达。”她的一名同行说。女孩子点了点头,掉回目光,盯着自己原本等待的电梯口。她有一头海藻般蓬松丰厚的褐色长发,从背影看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宋小茹多看了她一眼,才最后一个走进电梯。

电梯里气味不佳。通风系统在最大功率运转,但各种人的体味混合着止汗剂和香水的味道还是充塞着整个空间。那个漂亮的信使姑娘想必从未领教过这种滋味,否则刚才不会踌躇。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独有的气味自豪,在公众场合评价或流露出评价他人体味的倾向是一种歧视,过于介意自己的气味是一种逆向歧视。各种香味的使用是正当的,就跟人们出门要穿上得体的衣服并化好妆一样,但基因和后天手术的修饰被立法禁止,即便有人偷偷去做,也只会承认那是“青春期后的自然改变”。根据坊间八卦,信使们都经历过某些“青春期后的自然改变”,他们有义务保证身体的尽量完美;但对这个电梯里这些佩戴着身份识别眼镜、胸前挂着集成通讯终端,平均学历时数超过15000小时的人士来说,完美意味着泯然众人和被规范驯服,坦然面对自己的少许缺陷,才能证明强大的自我。

反正嗅觉很快就会对周遭始终存在的气味变得钝感,而电梯下到地面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人们井然有序地笔直站立,两两彼此觉得眼熟,偶尔不小心对上目光,立刻微笑致意。多数人则一直抬头凝望轿厢高处的显示屏,屏幕上展示着地面的天气和温度,与各个楼层的温度相对比,提醒大家应该如何增减衣物。大多数人其实并不需要这个信息,几乎没有人会离开室内环境,不过所有数字循环过一遍,也就到了该下电梯的时候。

但今天这些数字已经循环到第三遍,电梯门却还没有开。

“非常抱歉,我们遇到了一些故障。”电梯内通话器传来广播,听起来是个圆润甜美的女声,但从句子来看这应该不是某个人在说话,“已经自动排除,五秒钟后开门。”

停止在两层楼间的电梯猛地向下沉了一下。有人一个踉跄。没人抱怨。

门开了。新鲜空气涌进来。宋小茹被身后的人们推挤着向前,当先迈出电梯。天井周围所有的电梯都停在这里,除了信使专用的那一部。宋小茹趴在栏杆上探身张望,那部写着大大M字样的电梯正在向底层下行,看起来一如平常,轿厢顶部的显示屏还播放着广告,那是间主打生殖技术的公司,与楼顶的档案库合作,占据了整幢大楼的一大半,因此也包揽下了楼宇的命名。

“清凉雪”。作为一个名字有些古怪,不过宋小茹对此缺乏好奇心,并不想知道其中的典故。她握紧胸前的通讯终端,那里刚刚收到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回复她之前对某人终端号的询问,但她知道,这代表自己拜托的事情办成了。

她舒出一口气,快步走向这一层连通的公共交通站。自动汽车井然有序排列在站台上,等待乘客们走进去,设定目的地,然后按照自动规划的路线驶出车站。队有点长,快排到的时候有个人不动声色站到她身旁,衣袖上有着金色的镶边。宋小茹接过递来的箱子,抬起眼睛。信使有着黧黑皮肤和深刻轮廓,蓬松丰厚又纠结的褐色长卷发,朝她露齿一笑。

“我送到了。”

“……我收到了。”宋小茹说,“干得漂亮。”

她拉开车门,信使迟疑一下,跟着她钻进车里。假发在车顶上蹭了一下,有点歪了。他抬手扶了一下,然后索性把它摘掉。

“验验货吧。”

宋小茹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条码。没有错,那是她两天前亲手贴上去的。同样的条码她在另一个卵子储存器上也贴过,然后交给了这个信使。

“那个女孩子从前台用另一只箱子换来了这只,然后再交给了你?”

“嗯。箱子离开的几秒钟引发了报警,所有人留在原地,电梯停了三分钟。后来人工复核发现没丢东西,就放我们下来了。”男孩低头撕下衣袖上的金色贴布,“你给的单号没错,省了我们不少事。”

“多谢。”宋小茹说,“费用一分钟后到账。”

她打开终端,设置转账,把完成界面给他看。男孩点点头,伸手按下就近停车按钮。汽车缓缓改变路线,来到停车湾。他拉开车门,又回过头,有点犹豫。

“你换进去的那颗卵子,是健康的吗?”

“无比健康,经得住任何验证,不会导致任何可悲的后果。”宋小茹说,“我只是不想留下自己的后代而已。”

男孩又点点头,好像就此从内心的纠结中解放出来。“我没干坏事。”他说。

“没有。”宋小茹保证说,“那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给的,她非常健康,特别漂亮,没有携带任何基因修饰。”

那个朋友在商场上班,每天的工作是在客人试衣服的时候“恰好”路过并露出微笑。这项工作可以让销售额增加好几个百分点,而且其实并不需要特别漂亮,不过宋小茹没费事指出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

宋小茹朝他微笑。信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于是可爱地微笑起来,跳下车挥挥手,在蒙蒙细雨中小跑着走远。车子重新规划路线,汇入车流。宋小茹把男孩留在车里的假发扣在头上,照照镜子,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为什么……”

很多年前她剪掉长发,把面容改得平庸,修了上万个小时的课程,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才摆脱了上一段生活的痕迹,从传递信息的人,变成创造信息的人。

“当然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曾经也是个信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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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度F1赛事-热身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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