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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刀 02

Synopsis

一口忘忧,两口断情,三口索命

  直到客店的两个小伙计战战兢兢地把尸首抬到了面前,江飞白才和周围的人一样,知道竹劲风是真的死了。
  松千壑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掀开遮在死人身上的薄被。发现竹劲风浑身上下湿透,胸口一道血痕,伤口狰狞,有无数细齿,鲜血泊泊流出,薄被上也被染了一大片。陈掌柜等人都已面无人色,洪里正大着胆子道:“这位爷飘在桃花溪里,被人发现时尸身还没凉呢。就是胸口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我怕吓到镇上的妇孺,就给他盖了床被子,请节哀顺便,明日我就去县里告官。”
  他说完了抬头一看,别说松千壑,就连玉虚子和金钱元宝二人的脸色,都已经变得和躺在地上的死人一样惨白,一样骇人。
  洪里正不由退了几步,倒是江飞白先反应过来,他毕竟年轻,对杀人王之威认识不深,道:“洪大叔,镇上有谁看到这位前辈出事了吗?”
  他不问还好,洪里正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叹道:“哪里能呢。这尸首啊,是顺着溪水飘过来,给村口张屠夫的媳妇见着了,女人家胆子小,当时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我被人叫去看,才发现是这位上午来找过我的大爷,就赶紧过来请人认尸了。”
  松千壑脸上青筋一动,只晃了晃,就已来到洪里正跟前,揪住后者的领子,冷冷地道:“你说我二弟去找过你?”
  洪里正一日之内又是被打又是见死人,早就心惊胆战,见松千壑眉头倒竖,恼怒非常,赶紧颤声道:“是、是啊,这位小兄弟也、也在当场。”
  几道目光都刷的落在了江飞白身上,见洪里正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他也只得越俎代庖,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松千壑手一松,也不管洪里正跌到地上,只对江飞白沉声道:“你说我二弟听说此地没有那人,连讲了两声‘不可能’,然后就走了,可是真的?”
  江飞白道:“千真万确。”
  松千壑脸色大变,喝道:“说谎!若真有此事,二弟必定第一个来知会我们,怎会在外盘桓?”
  这一点也是江飞白想之不透的,他只得苦笑道:“我不知道。”
  松千壑一双细眼在他和地上的洪里正之间转了几遍,忽然道:“好个不知道!”话音未落,一双肉掌就化为爪功,朝江飞白的喉间抓来,他动作快若闪电,江飞白一时竟避无可避。正在大急,忽觉身前热风轻送,被一股柔力带得退了小步,玉虚子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以腕格住了松千壑的爪。
  玉虚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事隔多年,松老大你还是这般,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松千壑只觉对方的内力如一团摸不着又抓不到的雾气,虽不霸道亦不伤人,却浑然一体,无懈可击,心中微惊。玉虚的招式倒平常,乃是武林人士切磋前常用的起手式,这意思也不言而喻,这招只是切磋,不伤双方体面。松千壑哼了声,双手撤力,道:“是我们兄弟不争气,没练出个名堂不说,倒被人把小命拿了去。倒不比老道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当年天堑顶一役,以玉鼎、松千壑等几人武功最高,也是因此,他们受伤最重。要拾掇功夫重新来过,自然进境就落在了没受伤的玉虚等人后。行家出手,心中有数,松千壑也知自己现在不如对方,但玉虚以起手式相回,算是礼让三分,松千壑自然也就顺道下了这个台阶。
  玉虚子知道岁寒三凶性情古怪,说话向来阴阳怪气,也不去深究,道:“我们总算是故人,这次巧遇也是缘分,”前面这句还算像样,后头这句众人知道是绝对的空口大白话,松千壑当时就冷笑连连,玉虚续道:“竹老二的死事有蹊跷,我们切不可中了旁人的嫁祸江东之计。”
  他任说什么,松千壑也不会像听这句这么吃惊,不怒反笑道:“你老牛鼻子要帮门下的小道士说话,我不奇怪。不过倒要听听,这嫁祸之事,究竟从何而来?”
  江飞白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也没觉得怕,闻言暗自点头:若杀人王真的如推测的武功未复,那定是有某个心怀叵测的人向竹劲风站出了这致命的一刀,究竟目的为何呢?
  他旁观左右,见伙计和客人早就跑光了,陈掌柜战战兢兢站在门口,要走又不敢走。元宝那肥肉堆的脸瞧不出神情,只有叠起的肉筋一跳一跳,旁边的金钱儿倒是悠悠闲闲地坐下了,脸上兴致勃勃,像是觉得有趣得很。
  玉虚左右看了下,微皱起眉,凑上前去,在松千壑耳边了几句。松千壑先是脸色大变,又越来越阴沉,听到最后,竟还点了点头。江飞白见师叔唯有嘴唇轻动,却无语声传出,知道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若内力不及后者,便是耳朵拉长了也听不见半分。
  那两人几句话过去,玉虚转过身对江飞白道:“飞白,我听你说此处有位展大夫,医术高明,你去请他过来,验看一下竹老二的尸身。既然死了人,咱们总要把死因弄个清楚明白才是。”
  江飞白心中一动,赶紧应了,踏出门时就听松千壑吩咐陈掌柜的道:“掌柜,我兄弟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停在义庄,就借你的地方摆个灵堂。这锭金子你拿去,把门闭了,张罗些香炉纸钱,等我们走了,多放几挂爆竹去去晦气。”
  陈大发踌躇半天,还是上前接了揣在怀里,江飞白前脚出门,后脚就赶过来关门。
  天色渐暮,江飞白一路走过,只见桃花镇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映着越拉越长的树影,整个小镇在黄昏里安静无声。这静寂同早间春意盎然的景象比对,透着股凄凉的不祥,这么一想,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草庐里已早早点上了灯,于孤寂中还有些暖意,待到见屋里只有桃花和石浒准备吃饭,江飞白的心一松。两人见他过来,都有些奇怪,听了来意,又被吓了一跳。桃花镇安安宁宁了几十年,连拌嘴吵闹都极是少见,如今竟突然死了人,也难怪镇民都噤若寒蝉了。
  桃花见江飞白有些腆然,心里明白,柔声道:“这是镇上的大事,只是现在爹爹不在,恐怕叫你空跑,不如这样,若不嫌我年幼无知,我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看。”
  江飞白皱起了眉,他方才听师叔的意思,只怕会当场逼问杀人王的下落。他总觉得不大妥当,展大夫既然不在,回去敷衍一下也就算了,谁知桃花却自告奋勇起来。
  心下为难,江飞白一咬牙硬起心肠道:“桃花姑娘,既然展大夫不在,那你去恐怕也没用,我这就回去……”
  石浒向来佩服桃花之能,立刻摇头道:“江大哥,你可别看不起桃花,展大夫就常夸她,说是自己的衣钵传人呢!”
  桃花微微一笑,道:“石头哥,你误会啦,江大哥这是在帮我。”
  石浒和江飞白同时怔住了,呆呆地听桃花嫣然道:“江大哥的师叔和那位死去大侠的兄弟,既然是有名的江湖人,必定老于世事,见多识广。虽然比不得真正高明的仵作,但只说查验尸体伤口,怕不比一个乡下大夫差多少。”
  心直口快的石浒反应过来,嚷嚷道:“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找展大叔?”
  桃花好看的眼睛望向了江飞白,淡淡地道:“江大哥不想让我去,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瞬间,在那双明亮聪慧的眸子里,江飞白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窘迫不已的身影。
  他突然发现,想对着这么美丽的目光说谎,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桃花长睫如扇,抬头一笑,双眼中光彩夺目,道:“江大哥,咱们虽然相识不久,你有这番心意,我心里很是感激。但今日大势所迫,人命关天,我只怕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江飞白心思被她洞悉,反而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也知道有理,松千壑狂怒之中,可不是好相与的。
  桃花见皱眉,轻笑道:“你别为我担心,石头会保护我的。”
  江飞白哑然失笑,石浒已经跳了起来道:“桃花镇上死了人可是大事,有什么忙我们可一定要帮!桃花,我陪你去!”
  这下把江飞白弄得实在无话可说,桃花嫣然一笑,走进里屋收拾了个小木箱,交给石浒拿好,道:“江大哥,咱们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三人才踏入客如居的大堂,就发觉了异常。江飞白分明记得自己走之前,松千壑、玉虚子、元宝金钱都自觉不自觉的分别坐下,其形有如三足鼎立,中间的是竹劲风的尸体。但这才打个转身过来,却见玉虚一手拉着脸色发白的洪里正退在楼梯之上,松千壑护在尸身边虎视眈眈瞧着后堂口,烟视媚行的金钱儿花容惨淡,被元宝肥肉垛成的身子遮在后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桌椅的木头片,像是刚刚才有人动过手。
  正在大惑不解,守在店口开门的陈大发见了他们终于松了口气,脚一软干脆跪坐在了地上,道:“江公子,桃花,石头,你快劝劝这几位爷吧。再打下去,我这小店可就保不住啦!”
  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因他们的到来而稍缓,几双眼睛都是一亮。松千壑首当其冲,瞥了眼三人,冷哼道:“玉虚老道,人现在也带来了,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你再阻我,可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玉虚还没说话,看出点端倪的石浒已经忍不住了,怒道:“你这人真不讲理,洪大叔三番五次说了不知情,你光拿他一个不会武艺的老人撒气有什么用!”
  他才出口江飞白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松千壑皱纹斑斑的脸转了过来,两道精悍的目光扫在石浒身上。石浒也不要江飞白拦着,怒目而视,夷然不惧。松千壑不怒反笑,道:“你就是他说的那个敢接老二一掌的小子了?叫什么?”
  石浒想也不想,就道:“我叫石浒!有本事你冲我来,放了洪大叔!”
  松千壑点头,道:“这脾气倒真像一块硬石头。小子,你很有胆,几十年来都没人敢像你这样跟我说话,冲这份胆气,待会儿我不杀你。”
  石浒一愣,道:“你说什么?你不杀我,你要杀谁?”
  江飞白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松千壑的想法。
  果然松千壑哈哈大笑道:“杀死杀我兄弟的人,就在这镇子上,今天你们供得出来也就罢了,若供不出来,我就把镇子里的人挨个挨个都杀了。那人总是在这镇上某处,我总有杀对了的时候!”
  石浒大怒,道:“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松千壑冷哼一声,道:“杀我兄弟,便是断我手足,只拿三百多条人命陪他,我还嫌杀的少了!”
  他语气森冷怨毒已极,比方才狂笑还要吓人十倍,陈掌柜干脆呻吟一声,被吓晕了过去。江飞白听得头皮发麻,石浒已怒极,却听玉虚冷冷地接口道:“松千壑,我老道可还没死哪!”
  松千壑扭头道:“那现在就让你——”
  没等他发作,一把清脆的嗓子已经道:“前辈可否让让,我好查验死者。”
  在江飞白和石浒紧张的目光中,桃花向前两步,道:“民女姓展,叫展桃花,此地的大夫是我父亲,他有事外出。听说这里有人横死,所以我来看看。”
  饶是松千壑玉虚这等半截老朽的人物,也被这少女桃花一般明艳的容光耀的呆了呆,松千壑气势缓了下来,冷冷地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桃花也不怪他轻慢,微微一笑,伸出素手摇了摇,白玉似的指尖金光一闪而逝。江飞白距她挨得近,看出那是枚金针,和白天她所用的“九转神针”如出一辙,只是没有那股凛冽的寒气。
  玉虚沉声道:“九转神针?”
  桃花嫣然道:“正是。”
  松千壑扭头看了眼玉虚,道:“你是慕容琏的后人?”
  桃花摇摇头,道:“我姓展,不姓慕容。不过这确是九转神针,若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对着这娇娇俏俏,一阵风也能吹倒的漂亮小姑娘,松千壑的脾气还真发不出来,哼了一声,退后几步。桃花从石浒手里接过药箱,又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地上昏倒的陈大发,石浒明白过来,过去扶起陈大发拼命按人中。江飞白早想去看看玉虚有没有受伤,这下也寻了机会,随着桃花走过去,一闪身来到楼梯边。
  玉虚赞赏地朝他点点头,示意洪里正去楼上避避。江飞白立刻迫不及待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边桃花掀开薄被,只见竹如风的脸色已经完全从白变灰,肌肤也开始变硬。松千壑一见之下,知晓兄弟这便是死透了,心神大恸,有些不忍目睹地退了一步。桃花打开木箱,里头都是些瓶瓶罐罐,却不见那个铁匣子。她拿出把剪刀,剪开竹如风伤口附近的衣物,又拿出白软布,沾了水擦拭伤口的血迹。
  玉虚目不转睛地看着,低声道:“你才出去没多久,金钱夫人就拿话挑拨松老大。松老大本来性子就急,没说几句话,就跟元宝动起手来。元宝一身肥肉,他的‘松鹤戏’擒拿不住,一来二去,就打起那洪里正的主意了。老道也不是吃素的,岂能看他加害无辜,跟松老大对了一掌抢下了人来。”
  江飞白急道:“师叔你没有受伤吧?”
  玉虚睨他一眼,道:“你倒有孝心。不妨事,我和松千壑都不想撕破脸,所以只出了三分力。”
  桃花验看了伤口几遍,神色凝重,想了下,拿出枚金针轻轻刺入竹如风的命门,抬头环视众人,发现陈掌柜还是没醒。就对石浒招手,道:“石头,你来给我找瓶酒。”
  金钱儿从地上捡起个酒瓶道:“不用找,我这里就有。”她不是蠢人,知道轻重,把平常的浪荡劲儿收了,走过来乖乖放下酒瓶就扭头回去,一句废话也不说。
  桃花拨开酒瓶盖子闻了闻,从地上拾了半个破碗,倒出些许酒液,又从药箱里找出个青瓷小瓶,抖了点白色的粉末进去。金钱儿拿来的酒乃是桃花镇特产的桃花酒,异香扑鼻,就是一点不好,酒色偏黄,有些混浊。谁知桃花将酒和药粉一齐晃了晃,那酒忽然变成了清水一般,透明见底。众人见她行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小姑娘言行举止都予人沉稳可信之感,是以竟没有人发问。
  到这时,桃花才伸手拔出金针,再将沾了血迹的针头放入碗中。
  一瞬之间,刚刚才变得清澈的酒液,完全黑了。
  江飞白正在诧异,桃花已自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她抬首向松梅二人,静静地道:“两位,这位竹前辈不是被刀伤所杀。若我所料无差,刀刺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无论听到什么,也再不会比这句话更叫人难以置信了。松千壑拉住要跳起来的梅汝雪,颤声道:“那依你说,二弟他是怎么死的?”
  桃花道:“是毒杀。”
  松千壑目中神光暴涨,念道:“毒?”
  桃花颔首,道:“是,竹前辈先中了毒,再中的刀。”
  松千壑道:“何以见得?”
  桃花素手一点,道:“前辈请看这伤口附近的衣襟,周围一圈均匀的洒着血迹,不觉得奇怪么?”
  松千壑细看之下,道:“二弟掉进了溪水,这也可能是溪水所染。”
  桃花一笑,道:“溪水所染的颜色比透上去的要浅淡许多,不难分辨。须知人直立时候中刀,鲜血崩裂而出,是向下流的,本来衣服上的血迹应该下摆比上摆多许多才是。但这块衣服上的血痕,却是近似一个圆,倒像是……”
  石浒大声地接口道:“像是人先倒了,再中的刀。”
  桃花点头道:“我觉得很奇怪,因为竹前辈身上并无其他的伤痕,也没有内伤。听江大哥说,这位前辈武功很高,性情也很孤高,总不可能是引颈就戮。要让他不能反抗,就只剩下了一种办法。”
  松千壑涩声道:“用毒?你查出来了?是什么毒?”
  桃花举起手中的破碗,道:“若不知道毒药的名字,我还不敢断定竹前辈是死于中刀之前。这种毒在一百年前落第先生的《毒经》中早有记述,前辈只怕也听过,说是‘一口忘忧,两口断情,三口索命’。”
  松千壑脸色大变,道:“孟婆汤?是她?!”
  江飞白正在疑惑,忽然发现松千壑的第二句“是她”,是朝着自己身边的玉虚子说的。他一侧头,发现玉虚子的脸色也青的吓人,喃喃道:“是她?真的是她?她也来了这里?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做?”
  江飞白问道:“师叔,他究竟是谁?”
  旁边的金钱儿忽然噗嗤一声,道:“不是他,是她。江公子,江湖歌谣有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这说的是谁,你可知道呢?”
  江飞白不管她挑拨,惊道:“谢瑶红?!”
  金钱儿丢个媚眼道:“正是。当年谢瑶红行走江湖之时,除了美貌智计,还有两样东西最为有名,一样是她的爱剑长虹,还有一样,就是那失传百年的‘孟婆汤’了。得谢美人青眼,共酌一杯孟婆汤,那可是男人的无上光荣。”
  江飞白愣了,道:“孟婆汤不是毒药吗?”
  回答的却是桃花,她淡淡地道:“其实严格的说,孟婆汤是药才对。这药顾名思义,喝下它,就会忘记前生事。第一杯,会令你忘记最烦恼的事;第二杯,你会令你忘记最痛苦的感情;但是任何人一旦喝到第三杯,必定立死,绝无幸理。”
  石浒听得发呆,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药?”
  桃花微微一笑道:“不喝第三口,就肯定不会有事。若忘忧忘情依然不能解决烦恼,只好一死百了。研制它的前辈,一心想要找到一种能让人忘记烦恼的药,他也确实做到了。此药配制不易,方子早已失传,几百年来无数人依旧趋之若骛。”
  石浒这回不是发呆,是真呆了,道:“真的有人要吃这种药?!”
  金钱儿吃吃笑道:“小弟弟,你年级还轻,不知道世上的情苦忧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满腹的烦恼痴心想要忘记哩。”
  石浒一滞,他心思单纯,性情耿直,哪里来的烦恼。倒是桃花在那边望见了,朝他眨了下长睫毛,神态俏皮可爱。少女的笑意也暖暖地来到石浒心里,不由地想:“这孟婆汤就算给我也不要,有天大的烦恼,只要见到桃花,心里就快活了。”
  江飞白站的远些,把他们的情状全都收在眼底,心中忽觉一阵没来由的憋闷。
  松千壑忍不住对玉虚道:“你也信这小丫头的话?”
  玉虚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慢慢地道:“我不想相信,但不得不相信。”
  松千壑其实和他是一般的心思,金钱儿说的半点也没错,当年谢瑶红的爱慕者如过江之鲫。但她腹有诗书,性情高傲,只与当世英雄论交。但凡见到欣赏之人,就以一口孟婆汤相赠。松千壑从前可不是这老朽情状,也是正值而立的大好汉子,曾与谢瑶红泰山共谈,引以为毕生美事。
  如今往事已矣,松千壑也算是一方霸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摇头道:“不对。如果她要杀我们,有的是机会,为什么要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这话不是没道理,玉虚子也紧紧皱眉,想不明白。江飞白从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诧道:“师叔,难道说那个消息就是她……”
  玉虚子答道:“不错,就是她传来的。”
  江飞白望了元宝金钱一眼,心道:“难不成他们也是谢瑶红找来的,可也不太像。那是谁呢?真是奇哉怪也。”再见场中还有一人,也和自己一样饶有兴味地看着元宝公子肥硕的身躯,两人目光相碰,对方眼波带了笑意,流光妩媚,竟是桃花。
  江飞白心头一荡,猛地捉住点清明,道:“不对!师叔,你们错了!”玉虚等人齐齐看过来,他道:“她不是为了骗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留下!”
  松如壑同玉虚对望一眼,也已反应过来,松如壑道:“若只是要杀二弟,不必特意做出相思刀的伤口。我明白了,谢瑶红肯定杀人王就在这镇上,而二弟听了那洪里正的话,以为上当受骗,本想回来告诉我们。”
  玉虚拈须道:“我们若听了竹老二的话,以为被骗,自然都会撤走。她下手杀了竹老二,又做成是杀人王下的手,以你们兄弟情深,定然不会干休。”
  江飞白回味过来,倒吸口冷气,心道:好个借刀杀人,好毒的心计!
  玉虚又道:“竹老二定是被她半途截住,遭了毒手。这么一看,谢瑶红不但有某个理由,能绝对肯定杀人王就在这镇上。而且,她肯定从开始就监视在我们周围!”
  话到这里,玉虚就望楼下看去,众人也随之注目。金钱儿见十道目光刷的都落在自己身上,娇躯一颤,又定下心来,媚笑道:“莫非几位以为我便是谢瑶红?”
  松千壑冷哼一声,道:“纵使能易容改扮,身形体态也是骗不了人的,看你肌肤不过二十四五,怕只有谢瑶红一半年纪。”
  金钱儿抚着胸口娇笑道:“老爷子好眼力,年轻时候想必也是风流之人……”
  松千壑也不瞧她作态,喝断道:“少顾左右而言它。财神敌向来说‘人无横财不富’,我倒想知道你们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跑来这穷乡僻壤?”
  金钱儿吃吃笑道:“既然是武林前辈,这话却问的可笑。我们买卖消息的人,武功可以不好,信用却不能不好,若是有人问就回答,今后谁还敢来买我们的消息?”
  松千壑一噎,玉虚却挥了挥手,口气和缓地道:“金钱夫人、元宝公子,我们这三方本来毫无瓜葛,既然为了同一个人来到这小镇,多少算坐上了一条船。如今竹老二猝然身死,事有蹊跷,你们若有线索,还是坦诚相告的好。”
  金钱儿打量玉虚一番,收起了娇笑,正色道:“既然玉虚道长这么看得起奴家,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夫妻买卖消息,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十日前,有人花了大价钱叫我们来此打探,目的和两位相同,但那人的收货条件却很怪。”
  江飞白侧头道:“怪?”
  金钱儿风流无限地瞥他一眼,道:“是非常怪。他花了常人一辈子也想不到的巨款,却要我们一旦知道了杀人王的下落,就要向全江湖的人公布。”
  江飞白恍然大悟,道:“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的消息,那雇主肯定也知道了,这倒真是少见……咦?师叔,松前辈,你们怎么了?”
  玉虚子勉强一笑,应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谢瑶红就在周围觊觎,心中不安。飞白,夜已经深了,你还是送这位展姑娘和石公子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人家休息。”
  松千壑也在旁点头,向桃花道:“展姑娘,有劳你前来,让我二弟死的瞑目,我定当改日拜访重谢。”
  他前倨后恭,石浒只觉不习惯,桃花眼珠一转,笑了笑,道:“举手之劳,前辈莫要挂怀,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说完扯了石浒就要走,石浒叫起来道:“唉,不行不行,陈掌柜还躺在哪儿呢,只怕是吓出病来了!咱们还要叫上洪大叔才成。”
  江飞白抬头,见洪里正在厢房门缝里往外探头探脑,玉虚朝他点了点头,江飞白招手道:“洪大叔,没事了,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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