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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以后怎样,他拥有过很美丽的回忆。
21
X出去之后,屋子里变得好安静,静到几乎让人无法忍受,他把电视打开,选了一个旅游节目,不是想看,只是想要那个声音响着而已。
他失去了食欲,把餐桌收拾收拾,剩下的饭菜倒掉,把盘子清洗干净。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N的事,他怕他愈想会愈受不了。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慢慢打转,偶尔抽起一张纸巾擦拭一下这里那里,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破了个大洞,把所有的温暖都漏光了。
时间过得好慢,他胡乱浏览计算机网页,无法入心,又跑去客厅看电视,也看不下去。
他抱着大抱枕,默默忍受时间的凌迟。
他洗过澡,没有吹头发,一直捱到午夜,头发干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记得刚才看了什么样的节目。他走进自己静悄悄的房间,打开电扇,关了灯,在床沿坐下。
黑暗中,他望着缓缓摆头的铜制仿古电扇,这是X不久前买给他的,说跟他的房间风格比较搭。他侧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好一会儿,然后说服自己闭上双眼。
他告诉自己,不要等,睡吧!睡着了时间容易过。
不想去多想的是,今晚X回来,应该也不会来找他吧……
他闭着眼睛试图入睡,可是反而更加清醒。
屋子里明明没有钟,却彷佛听到时钟的滴答声,一声一声,像是会延续到天荒地老。
他翻了很多次身,也记不清了,终于忍不住起来,心想是不是喝杯酒,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过七分,屋子里仍然一片死寂。
他呆坐了一会儿,离开床铺到暗暗的客厅,适应黑暗的双眼可以辨识已经很熟悉的路径,他拿到威士忌,那是他买给X的第一瓶酒,他把内容物剩下不多的酒瓶放在餐桌上,转身去拿杯子,微略迟疑了一下,最后他拿的不是威士忌杯,而是X送他的高脚玻璃杯。手握住杯脚时突然觉得,也许他是想借着回味X对他的好来安慰自己。
他倒了一点酒,喝入口时,却突然呛得想吐,眼眶被刺激出一点泪水,这酒怎么会变得这么难以入口……本来不是很甘醇的吗……
其实心里雪亮地清楚原因,没有X,这一切都失去了滋味。
不要乱想,X又不是不会回来……他这么告诉自己,却没了把握。
心头的不安与悲伤不断堆积,破晓的明亮终于压垮了他极力维持的平静。从窗户洒入的阳光让他崩溃,心如火烧般地痛,突然再也无法在这空空的屋子里多待一秒。
他像是疯了一样,往背包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带了钱包、手机与机车钥匙冲出家门。
他茫无目的骑着车到处转,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不知不觉,习惯性地来到了最近的捷运站,他把机车停好,心底微弱的想法突然成形。
他想回去……他想回到那幢山中乡居,他回不到那年夏天,可是他能回到那条水沟前,就像当年他心乱的时候,借着循小路而来的清风与流水声抚慰他的灵魂。他也顾不得他根本没有那房子的钥匙,就是一股冲动,他跳上了捷运,往火车站去。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不要去想X在做什么,不要去想X会不会回来,不要去想……即使X回来,会不会对他说:抱歉,我终究无法这样继续下去……
到了火车站,他买了最近一班往那里的火车票,跟着人群进入月台。他等了几分钟,火车来了,他进入车厢,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搭了几小时火车之后转客运,繁琐的旅途行进实际过程让人稍稍忘记空虚与难过,他也不晓得自己去到那里要做什么,但他就是想去。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他在等巴士时打了通电话给同事J姐。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本来我周四有个五天的团,可是我有点状况,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有谁可以代我?」
「我帮你问,喂,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私事……麻烦你了。」
「OK,我来问,你要保重哦!」
「嗯,我知道,谢谢。」
后来J替他找到代替的人,他和那人通了电话交代那一团的数据。
「我手机好像要没电了,那些档案都在公用硬盘我名字下面,我是用团号当文件夹名称。」
讲完这通电话,他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他望着手机愣愣出神。
他的手机,昨晚一整夜也没响过。
他不敢打电话给X,他怕如果X没有接甚至是关机,他真的会崩溃。
他慢慢地关掉手机,这样也好吧!这样他就不会忍不住一直等一直等,等一通也许根本不会等到的电话,那样太折磨太痛苦了……他想暂时放下,他累了。
坐上巴士,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他曾经熟悉的山区,天气很好,白色松散的云缱绻着天空,山林翠绿,阳光闪耀。
他从车窗望着一路的景致,忽然有种想法,他好想留在这里。
如同那年夏天,他在那个岔路口下车,天正热,他望向他曾经摔车的地方,那时他惨兮兮地坐在路旁,等X来救他。往日的情景一幕幕浮现,他原本灰暗的心不由得涌出一丝暖意。
不管以后怎样,他拥有过很美丽的回忆。
他沿着那条小路走,以怀念的山沟为伴,他弯身用手拨了拨沁凉的水,他决定在这里待几天,沉淀沉淀思绪,把未来想清楚。
他来到那幢房子前,色调有些沉重的屋子一点没变,大约半年前,他与X回到这里,说好了要牵住彼此的手。
不管怎样,他并不后悔。
没有多少犹豫地,他找了块石头砸破了窗户玻璃,打开窗子爬进去,然后打开大门,把门锁卡住,这样即使关上门也不会自动上锁。
他找来扫把畚箕把碎玻璃扫干净,在玄关找到机车钥匙,把那辆发不动的机车推出去,在大太阳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把机车推到人烟聚集的邮局附近,领了一笔钱,顺便问到了修理机车的店铺,然后满身大汗地把机车推去修理。
「太久没骑了所以发不动了。」
机车行老板说,这要修好没这么快,要他明天再来拿车,还阿莎力地借了他一辆破破的50CC机车骑。于是他骑着排气管有点吵的破机车去瓦斯行叫瓦斯,讲好傍晚帮他送,他又问人哪里有修窗户玻璃的,据说是在邻近的镇上才有。他一路骑到镇上,加了油,找到修窗户玻璃的,师傅答应他明天带材料去看,可以的话就现场修。
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骑着车来到那个海边,脱掉鞋子,赤脚走在烫烫的沙滩上。他在海水交界处停下,蹲了下来,用手指在湿沙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心,里面写上X与他的名字,然后看着漫流过来海水将这些痕迹抹去。
傻瓜……
彷佛听到X的声音混在阳光中海风中这样轻轻骂他,他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坐下来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