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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懂。”顾顺忽然在频道里说，“等一下。”

他好像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而李懂也并未因此感到诧异。他的手指还轻轻搭在扳机上，但已经放松了压力。

瞄准镜里模糊的移动还在继续，很快他就跟丢了那个影子。李懂依旧卧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地等着顾顺的下一步指示。

顾顺没有立刻说话。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观察镜，月亮这时候已经偏西，从他的位置可以稍微看到那个身影的移动。为了这一刻的光线角度，他已经在这里耐心等了很久。

那个南瓜的行动非常小心，大部分时间成功地把自己掩藏在阴影里。但顾顺大致已经猜出他的移动方向，总能在离开阴影的短暂时刻找到他。在南瓜移动路线的前方，也出现了轻微的移动痕迹。在未经训练的眼睛看来可能只是风吹动沙子，或者云彩投下的阴影变化，但在一个狙击手的眼睛里，那就是一个穿着吉利服，正在缓慢移动的人。

移动的方式非常自然，从每一个静态的瞬间看，都与背景的大地融为一体。但无法消弭的本质区别是，大地是不会动的。

“他们打算会合。我找到第二个人了。”顾顺放下观察镜，在瞄准镜里找到那两个人，一边轻声报上位置，“两个人都还在移动中。大约八分钟后会碰头。”

李懂轻轻收起枪。“收到。”

他小心地缩进阴影，打量一下周围。从他现在的位置看不到顾顺所说的那个坐标，两只南瓜无疑也是因此才会选择在那里会合。李懂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移动，可是之前选定这个位置时看好的移动路线，现在却无法再使用了。

经过大半个夜晚的潜伏，夜空中唯一的明亮光源已经改换了位置，之前看好的阴影掩护，也全部都改变了方向。

李懂微微有些懊恼。月光原本不应该是一个会被忽略的因素。不过懊恼也只有那短短的一秒钟，经验和教训可以在任务完成后再来思考，任务中的一切情绪波动都是有害的。他仔细回想一下周围的地形和南瓜们潜行过来的路线，推测第三个人的可能位置。虽然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南瓜开过枪，但那两个人之所以敢于移动，很可能就是因为有第三个人盯着自己。

他抱着枪，靠在岩壁上望望天色，决定稍等一分钟。风这时候刮起来，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强风，一分钟内就吹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今晚来过不少次这样的狂风，多数猛烈而短暂，但这一次似乎不会很快停歇。狂风扬起的沙粒嗒嗒打在护目镜上，李懂小心地保护着枪口，跃出藏身的阴影。

几乎立刻就有一声枪响。第三个南瓜在他的南侧，听声音大概300米。在这种山间方向不定的狂风中想要首发命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会这么在第一个机会就开枪，说明那果然是一只南瓜。

李懂猫着腰一路飞奔，几乎到了他穿着吉利服行动的速度极限。有一小段路他是迎着风在跑，吉利服上的每一缕布条都被狂风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风吹走了，脚下每一步都踏不实地面，明明努力奔跑，却没能向前多少。好在风向即刻变化，推着他朝旁边一个踉跄。这一段一直没有枪声，那只南瓜大概也被风吹懵了。李懂抱着枪翻滚进下一段阴影，藏身到岩石后。

刚才的奔跑间他不小心张口吸进了一大口沙子，这时候满嘴粗粝，但也没法立刻处理。月色变得昏黄朦胧，但月亮本身还清晰可见。这并非沙尘暴的前锋，只是狂风在当地扬起的沙尘。尘暴本身还需要一点时间抵达，当它接管这个战场，双方的狙击手就会一起失能，沦为盲人。

在那之前需要解决问题。

风还在刮。星空已经变了模样，原本泛出淡蓝天光的东南方重新变得暗淡，繁星数量骤减，只剩下最亮的那些还能被辨认出来。李懂把右手食指伸到嘴里，稍微沾湿一下，随即把那根手指举到空中。风还在刮，但正在减弱。这阵风快要过去了，等下一阵风来，时间多半就已经来不及了。

“李懂，”顾顺在频道里问，语气甚至是好整以暇的，“是否就位？”

“还没有。”

“他们速度加快了，还有两分钟会合。”顾顺说，“风这么大，没有观察员，我很难两个人一起看住啊。”

李懂从来没听过他这么主谓宾齐全、逻辑链完整、连语气助词都一并奉上的说话方式，一时间不由得哭笑不得。但风在继续减弱，的确没有时间了。

“我来。”他最后说，“一分钟。”

顾顺听起来像是在频道里吹了声口哨。“等你。”

通讯频道里一片安静，就算有队友在窃笑，他们也没有握住通话器让声音传出来。李懂咬咬牙，一脚踢出一块石头，自己从另一个方向窜出掩体。枪声迟了片刻才响起，没有击中他，李懂甚至并没有感觉到近失的子弹，这一枪可能相当荒腔走板。他拎着枪继续飞奔向目的地，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顾顺的位置。顾顺应该是可以看到刚才开枪的南瓜的，李懂自己甚至都注意到了暗夜中一闪而没的枪焰。那家伙开好几枪都没有动窝，要狙掉他实在太容易了。

但顾顺一直没有动，大概是决定误导对方，以为这边只剩下一名狙击手在干活儿——从战术上来判断应该是如此，不过李懂怀疑他顺便也打算给自己出点难题。在训练他的时候顾顺永远表现得像个疯狂科学家，抓住一切细节和机会逼迫他走出舒适区，一旦遇到抗拒就亲自一脚踹开去。不得不说那其实很有效，李懂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的成长速度简直惊人，但副作用是，不管顾顺做什么，他都忍不住要想一想，对方有什么用意。

他卧进预定的狙击位置，狂风几乎在同一时刻止息。天空中的黄沙还在飞舞，要过一阵子才会沉降下来。

“李懂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