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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们重点想要考察谁？”徐宏问杨锐，“除了顾顺。”

“除了顾顺……谁都有可能。”杨锐说，“咱们的队员都很棒不是吗？”

徐宏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个有点敷衍的回答，不过他们也无法操心更多。作为这支小队的副队长，他当然关心人员的稳定性，现在这个配备非常合理又默契，他非常满意。但队员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现在的军衔，当然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一支小队。用不了几年他们就得面临分别，不管那原因是提干还是退役。

但一天是蛟龙，就永远是蛟龙。

他们听到频道里的战果报告，佟莉和陆琛的小组又各自削掉了两只南瓜。狙击组依然沉默，顾顺没有动，李懂也没有动。

“李懂……成长得很快。”

“但是还没有成长到能带一个新的副射手。”杨锐说，“反过来，有本事带他的主狙也不多了。放心，顾顺会留下来，他本人也表过态了。”

他听到自己的副队长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不禁一乐：“担心很久了？”

“李懂成长得很快。”徐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换搭档太频繁还是对他不利，他年纪还小。虽然他可能已经是这个年纪上最好的狙击手……”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他应该就是这个年纪上最好的狙击手，但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罗星受伤之后我原本很担心他，但顾顺是很好的老师——”

杨锐“嗯”了一声。徐宏好像这才惊觉自己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不好意思地一笑。杨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次。

“放心。休息一会儿，一小时后换班。”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一直不休息，虽然远比南瓜们经验老道，休息的效率也要高得多。这里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庇护所，荒漠中依靠岩石遮蔽风沙，在地上挖出炉灶，靠闷燃的燃料提供热量，炉灶里还烘着徐宏之前找到的一些可食用块茎。因为没什么明火，上面又有遮挡，在夜里也不容易被发现。炉火烘热了周围的地面，徐宏从背囊上取下薄毯裹在身上，深深呼吸，放松身体。他们都有在几分钟内迅速入睡的本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杨锐潜伏在附近的阴影中，警戒着周围。沙漠中的星空清朗明晰，与在大海上看到的相仿佛。在他们战斗、警戒、休息和成长的每分每秒，这个澄明的巨大天球始终在不动声色地缓慢转动。代表深秋的星座已经落向西方地平，而春天的星座升了起来。

那代表黎明即将来临，任务来到最后一天。

他并没在第一眼扫过时察觉天边的异样，只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才又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东北方的遥远天际线。在地平的尽头，有一痕模糊的边际正在缓慢升起。杨锐皱起眉头，抬头观察月亮。已经偏西的盈凸月周围，也有一圈浅淡的光晕。

星空依然澄澈，但天边低处多出了一些暗淡的积云。结合其他变化，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所有人注意！”杨锐低声在频道里说，“天气可能有变，做好4小时——不，2小时内迎接沙尘暴的准备。”

石头立刻回复：“收到。”

“收到。”庄羽说，“到时是否需要救助学员？”

狙击组那边还是没有回话，只是有人轻轻敲了敲通话器。

漫长的潜伏对峙已经持续了一夜，没有人先移动或开枪，那只会予对手以机会。狙击手原则一，先手的机会只有在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才能消耗掉。狙击手原则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李懂以前一直觉得罗星教给他的这两条原则矛盾得荒谬，现在却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罗星的意思。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但一个应该开枪的绝对把握出现的时候，他会知道。

那样的把握一直没有出现，所以他一直安然地伏在大地上，既没有急躁，也没有困倦。狙击手不能抱期待，期待会让大脑误判和脑补，捏造出原本没有的痕迹。李懂保持着心境的空灵平和，用余光慢慢扫视目标区域。他们始终没有使用夜视仪，暗夜中视杆细胞远比视锥细胞敏感，这样更容易在微光中发现对手。

李懂其实比杨锐先察觉空气中的异样。一夜以来呼吸的空气原本寒冷干燥，带着点淡淡的“阳光的味道”，那是大地上的各种生物痕迹在经过一整天的紫外线照射之后产生的。但在最近几小时，空气中透出了一点湿润尘土的气息，非常轻微，但让呼吸都带了点腥味。李懂还特地又小心含了一口水，慢慢润湿喉咙，以便确认那不是喉咙干渴充血造成的假象。不，并不是，只是要变天了。

东南方天空透出深蓝色，那是还远在地平线下的太阳被反复折射的一点点光线，让那片天空显得比周围稍微亮一点点。不久之后这抹深蓝就会变成海蓝，然后是鱼肚白。天快要亮了，而沙尘暴差不多也将在那个时候抵达。环境的剧变会把此前潜伏得完美无缺的家伙暴露出来，包括对手，也包括他们自己。

能沉住气到最后一秒的人取得胜利。

他听到频道里队友们的对话。石头回答得简洁明了，佟莉应该在他旁边休息。庄羽果然在担心南瓜们，这确实是他的风格。杨锐不置可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李懂觉得突发天气大概也是越野生存训练中的一环，虽然并不是人为控制的，但训练部多半会乐见其成。在这场沙尘暴之前完成考核的少量士兵可以算是运气好，不过李懂不那么想。能比别人提前那么多抵达终点，本身就已经足够优秀。

瞄准镜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动得非常轻柔缓慢，轮廓非常模糊，一凝神细看马上就消失了。李懂尽量保持着眼神的放空，让余光去搜捕那一丝对手泄露的移动痕迹。又找到了。他跟着对方的移动调整呼吸，手指轻轻施压，准备扣下扳机。

那个“绝对把握的机会”，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