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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妇 06

Synopsis

一个月后,朝廷缇骑出,戚继光下诏狱。





  壬午年,内阁首辅张居正去世。

  一向以力服人,大刀阔斧对明朝上至朝廷下至府县沉疴痼疾进行全面政治经济军事改革的张居正一死,被其强行压制了十几年的朝堂立即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清张运动。

  先有人呈上前任首辅高拱的《病榻遗言》(高拱是被张居正和太监冯保赶下台的),既为申冤之作,也历数张居正之过。
  辽王妃王氏也上奏疏,说张居正诬陷辽王,霸占王府(张居正在老家江陵住所即为获罪辽王之府)。  司礼太监张诚等也纷纷出动,攻击张居正。
  正所谓 “墙倒众人推”。

  而万历神宗皇帝,一个被张居正教导了十几年的学生;现任首辅前任次辅张四维,一个被张居正亲自举荐入阁的铁杆张党;终于联手定下了张居正的诸多罪状: 
  诬蔑亲藩、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 …

  万历神宗皇帝亲自下诏,查抄张居正之家,削尽其宫秩,剥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差点就剖棺戮尸。
  张居正的儿子、兄弟一干人等,预备全部发配去 “烟瘴地面 ”。

  圣意如此,臣子们自然更要勇往直前。
  数月内,几乎所有过去因为触犯张居正而获罪的官员全部得到起复。降为庶民的官复原职,充军边地的召回京城。至于这些人先前所受到的处分是否证据确凿,咎由自取,则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⑿。
  ⑿《神宗实录》

  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对于时刻揣摩皇帝心思为己任的臣子们讲,此时才是他们终于可以不讲才学品德文武才干,而能够在朝廷上大展拳脚翻云覆雨甚至顷刻间飞黄腾达的最好时机。
  这段时日里,臣子们在早朝或是奏折上,无不齐声痛斥张居正,揭露其余党,历数其骄奢淫逸或窥窃神器的累累罪行,似乎所有人在数十年前都看出了此人的巨奸大滑、用心险恶、欺君毒民…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恶意翻腾,自然也传到了当时远在福建沿海地区追击倭寇和剿灭山贼的戚继光那里。

  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张居正生前也是颇为看好和欣赏重视的将领,戚继光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与无力。
  一介武夫的他实在不明白,朝中这许多鸿儒巨擘饱学之士,为何在张相当政时人人争颂其功不言其过,而在其不在后却举朝争索其罪不言其功? 

  眼看着朝中昔日的张相手下一一下狱,自己过去的同僚友人纷纷获罪解职… 

  尤其当朝廷的再次‘追赃’行动开始:

  已故首辅太师张居正家远在江陵。
  四月皇帝‘追赃’诏到,当地政府即荆州府、江陵县的大员亲自到张宅封门(当年也是这些人吹牛拍马,可以说完全 “视张宅如朝廷 ”)。
  张氏子女,全部被赶到一个没有食物甚至连水都没有的空屋里,不得出门。

  直到五月初五,邱橓等钦差大臣才姗姗来到。
  打开宅门时,已经渴死饿死了十几口子人。
  接着就是搜检和拷问,各种手段应有尽有。
  张家被抄检一空,各种财物凑缴大约十万两左右。

  邱橓等十分不满意,认为该追补财物远不止此数,于是大刑伺候,非要张家人招出寄存在外宅隐藏的,据邱橓等‘情理’推测出的两百万两白银。
  奈何这笔账纯属子虚乌有。
  张居正长子张敬修不堪拷问,囚室自缢而死;次子张懋修投井不死,绝食又不死,成为废人,这才保下一条性命……


  也不是没有脑筋灵活的部下劝戚继光也赶紧上书摘清自己,主动参奏张居正的种种不法,狼子野心。
  既然是军将带兵,自可以说说张居正当年是怎样拉拢军队意图专权乱政的——

  未想却遭到了戚继光的切齿痛骂:
  “身为军人最重要的就是德行心术。光明正大,以实心行实事。思思念念在于忠君卫国敬人强兵⒀!
  我时时教你们的是什么?
  卫国保民。任真任难做去,不以生死颠越其念⒁。
  又岂能这般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捏造事实、诬死人于地下…?!”
  ⒀⒁《纪效新书》卷十四《练将篇-正心术》

  部下恚怒而走,戚继光仍不解气,只在原地又扯着嗓门口沫横飞的骂了一个多时辰,这才住口郁郁返家。


  夫人王氏已哄睡了孩子,正坐在一盏油灯前等他。

  王氏问道,“夫君可是要上书朝廷为故去张首辅江陵张家说话?”
  戚继光吃惊的望向妻子。

  王氏平静道:“夫君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心心念念的都是此事。我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来?”
  戚继光道,“…我知道圣意如此。可闭口不言,终有违良心。”
  “只是怕我说了话,会拖累你和孩子。”

  “夫君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以我和孩子为意。”
  “当年我嫁与夫君,便是敬夫君是条真汉子。”

  “…自古大丈夫行事,都是光明磊落、秉直而行。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无愧天地。
  纵然为此丢官去职,也不该计较这许多才是。”


  在夫人王氏的支持下,福建总兵官兼惠潮二府并伸威营总兵戚继光上了石破天惊的奏章——
  在满朝皆以‘清张’‘倒张’‘揭发张党’‘与张决裂’为己任的狂潮下,他上书言道 虽张居正有专横揽权、蔽主殃民、殊负圣恩之嫌,但其施政种种目的根本是为了富国强兵;并呈请皇帝对张居正七旬老母额外加恩,使老人避免流离失所、无人赡养⒂。
  ⒂《神宗实录》记载,在张居正抄家后曾有两人呈请皇帝对张居正老母额外加恩。大学士申时行受到神宗训诫,刑部尚书潘季驯革职为民。

  一个月后,朝廷缇骑出,戚继光下诏狱。

  戚继光一手提拔起来的西裨将陈文治(劝戚继光参奏张居正谋逆篡位反被骂的)检举主将为张居正同党,妄图一同谋逆。
  阴布蜚语京师,倾少保而自代⒃
  ⒃汪道昆《明故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孟诸戚公墓志铭》《太函集》卷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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