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妇 05

五


  戚将军有时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天下至不幸之人——
  旁人口中那种‘公侯万代、飞黄显达、娇妻美妾、子孙满堂’之类的极致生活。自己貌似都有，却全部似是而非。

  官衔上自己从一个小旗做到指挥佥事再升署都督同知总兵官，也算升迁甚速了。但要象明初勋贵武将世家 张家、郭家、常家等一样 公侯之封，对于只通军事不谙政治的自己，怕是今生再难望其项背。
  娇妻，指自家夫人王氏？
  美妾，就自己那三个灶下婢？
  儿孙满堂，自己那一堆放在外头至今都不敢带回家里的流鼻涕娃娃…

  每当朋友们以这些理由来恭贺和羡慕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只有苦笑。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他也只有往好处想了：
  不管怎样，自己的灶下婢甲（沈氏）总比夫人眼睛大些吧；乙（陈氏）总比夫人皮肤白些吧；丙（杨氏）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了，那么至少…她没有夫人个头高吧？
  所以说，老婆多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by：  黄莲树下弹琴的戚继光。


  戚继光戚总兵很快就要领略到老婆多给他带来的好处了^^

  纸到底包不住火。
  戚继光在外头偷偷纳妾生子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夫人王氏那里。

  慌了神的戚继光除庆幸自己暂时还在军营尚属安全外，便是一日派遣七八趟探马，流水般去探听夫人的动静。

  最后一次的消息传来：
  他家戚夫人王氏正在自家门口磨着一把剔骨钢刀！！

  听了这个，这位在战场上也是几进几出、统帅麾下千军万马、视生死若等闲的悍将的反应，竟是再无二话，干脆头一缩，躲到帐中去读兵书了！

  直到暮色将深、天色渐晚，实在不能不回家去应卯的时候，将军这才开口唤他的亲兵进屋。
  左右亲卫赶紧给大人递趁手兵器过去。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夫人真要手持了利刃，大人手中可也得有能招架的家伙吧？

  不料将军勃然大怒，将长枪、腰刀、鸟铳等等尽掷于地，怒斥道：“拿此作甚？要我砍了夫人吗——？！”
  一众亲兵如何敢担这个罪名，纷纷跪下讨饶。

  心乱如麻的将军也无心与这些蠢材计较，只道：“去取我最密的锁子甲来。”

  就这样，戚继光在里头足足穿了三层软甲，外头又套上他最为绵密厚实的战袍，方敢起程回家。 


  一路上六神无主，迟迟捱捱。
  只恨倭寇为何不在此时犯境？哪怕要自己一对五、一对十，和他们所谓的武士肉搏呢，也总比此刻要自己回家来的好啊！

  以前无日不时总在叫嚣猖狂的倭寇却偏于此时安静的很。
  唔唔，倭人果然万恶！！


  戚继光早想不起这些年来自己连战皆捷。平海卫、仙游、王仓坪、蔡丕岭等大胜，被人评价为‘用寡击众，一呼而辄解重围，以正为奇，数战而悉收全捷。…盖自东南用兵以来，军威未有若此之震，军功未有若此之奇也。’⑼
  倭寇又不是傻子，怎敢在这个他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再来犯境？
  ⑼《谭襄敏公奏议》卷二。


  奈何路再长、走的再慢，也终有走尽的时候。
  戚继光终于走到了自家门口——

  也只有狠心跺脚，再出奇计了！

  戚继光推门，抢进院里，一个箭步冲上，抱着怒目圆睁的王氏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夫人容禀！且慢动手！…夫人， 我，我这也是不得已啊！…”
  一面哭一面叨叨，痛陈他戚家家史，夫人往日恩情… 
  要不是他们戚家子嗣实在单薄⑽，自己实在顾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怕死后无颜去见祖先，自己也万万不会走到这一步…
  ⑽ 戚继光祖父戚宁仅有一子之戚景通。戚景通也是五十六岁始有长子戚继光。

  林林总总，足足絮叨了两个时辰。
  说的全是自己的不是，夫人那是万没有不对的。
  全是自己无能，才叫夫人伤心… 

  总之，认罪态度极好。

  末了，戚继光陪着笑脸讨好：“夫人若是还不满意，大可拿刀捅了我出气~”

  王氏只恨恨的瞪着他。
  半晌，咬牙道：“你道我不敢吗？有种你先卸了甲，老匹夫！”
  ……

  “夫人，这个…
  夫人… 嘿嘿…”
  穿披重甲就是不脱的戚继光惟有傻笑。


  末了，王氏也只有和戚继光约法三章：
  虽说旧事不必再提，但王氏有生之年，不见他的那三个小妾，也决计不许他的小妾们进门。
  另，王氏收养安国为子⑾。
  ⑾戚继光纳三妾生五子，分别是祚国、安国、报国、昌国、兴国。

  戚继光自然没口子答应。

  表面上好象双赢。
  王氏占尽上风，大获全胜。
  戚继光也终得大赦。外室计划照准，还可以往家再带一个儿子。

  戚继光喜极忘形，滔滔不绝跟王氏大谈自己的‘戚家五虎’（当然是他自封的），有多么的聪明逗人可爱机灵（他原本对那几个鼻涕口水虫无爱。但万一夫人动心，愿意再多养几个呢…？ 嘿嘿， 他可就美翻了！）

  王氏只一言不发的倾听。
  末了也不说话。

  只是没来由的，一贯高挑利落的身形透出了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