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六章

那年秋天他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漫长的一段备勤。大家隐约都知道那是因为上次任务的影响，短时间内——至少在立功表彰下来之前——不太可能再把他们派出国境去执行任务。整个小队甚至集体获得了一次休假回家的机会，除了杨锐还留在基地，蛟一蛟二的各个成员都被半强制地扔回了家。出发之前他们领回了各自的手机，充了半天电才得以开机，前十分钟被各种留言卡得一动不动。还是佟莉意识到小队自己竟然还没有群，临时面对面建了一个：他们这还是第一次手机都在身边而天各一方，建群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得以兼备。佟莉随即把群主交给了杨锐，晚上再登录的时候，就看到群公告被改成了“保密条例记心间”。

于是再也没人在群里说过话。

好消息当然也有。陆琛在朋友圈贴了张两只手共牵一条遛狗绳的照片，那只金毛寻回犬回头望着镜头，眼神耐人寻味。回来他就遭到了全队的逼问，都想知道这华丽逆转是如何完成的。陆琛前后说了七八个不同的版本，每一个都活灵活现，听过了全程的宋小茹少校表示陆琛同志就凭这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去干情报口还真是屈才。其中大家比较愿意相信的一个版本是有次进地铁站的时候妹子的高跟鞋不小心别了一下，一屁股坐下去，从长长的阶梯上一路跌跌撞撞蹾到了底。人声喧闹的地铁站里好几分钟鸦雀无声，陆琛抱起人就近冲进一家麦当当，在群众围观下把姑娘平放在桌子上，动作利落地挨个捋了一遍骨骼关节，长出一口气：“没事。”

还补充一句：“你脊柱长得真好。”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一拍手，表示下文无可奉告，庄羽搬出两小时前临时拿废旧零件赶制的计票器：“来来来，信的按绿色，不信的按红色。”

李懂每一次都按了绿色，顾顺每一次都按了红色。

群众姑且就拿这个高票答案当做真相，嘻嘻哈哈恭喜一番。更值得恭喜的消息随后到来，小队因为“撤侨及护航行动”荣立了集体一等功。杨锐代表大家去参加了表彰大会，说是看到了罗星，已经可以从轮椅上稍微站起来了。他拍回来一段短短的VCR，罗星果然又胖了，笑眯眯地向大家问好，这次挥手的动作相当轻便。回来基地里自然也要庆祝一番，简单明了就是一顿喝，小队除了佟莉之外全数倒下。宿醉睡醒之后背上全副装备负重越野了10公里“出出汗”，目的地有架直升机等着他们。

没人对此表现出意外。队伍里只听到顾顺剥糖纸的声音。

“走吧。”杨锐说，“新任务，飞机上说。”

直升机把他们带到最近的军用机场，在那里转乘一趟军用航班，目的地远离大海。军机没有民航那必须系着安全带的规矩，起飞之后杨锐一招手，全队围到他身边。这是一次支援友军的任务，西北边陆军的某特大选拔新人，蛟龙受邀作为连续两周的越野考试中最后的假想敌和考官。杨锐把路线图和区域地貌发给大家，简单交代：“具体要求就是，尽我们所能，淘汰掉尽可能多的人。”

顾顺嗯了一声，低头端详地图。李懂对这次友军借调任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没有说出来，只是偶尔会分神看一眼下方连绵起伏的赤裸山脉。佟莉倒是嘀咕了一句“可是我们明明是海军……”，杨锐咳嗽一声：“友军说了，最近我们是沙漠地形实战经验最多的现役小队，诚恳邀请指导交流。”

但听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指导”的得意，反而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这支特大……”顾顺嚼着口香糖，倒是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徐宏飘过来的眼色视若无睹，“一半的前身，就是老A吧。选拔周的越野考试就是荒漠生存，不简单啊。”

“是啊。”杨锐板着脸，“上次欠了某人的情，所以你们都卖力点。要是有本事让他们一个都通不过，我回去请你们吃饭。反过来，要是谁居然被一帮菜鸟——哦，他们陆军叫南瓜——干掉的话，今后一个月，基地的厕所就包干给他了。”

庄羽吐吐舌头，陆琛在他肩膀上猛拍一记。徐宏慢条斯理补充：“陆特的选拔都是从老兵里挑尖子，所以别看他们是参加选拔的特战队新人，年纪和军龄可能还比你们有的人大。”

他慢慢从队员们的脸上看过去，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众人都是心中一凛，郑重点了点头。

“是。”

飞机在一段神速的俯冲后轻盈落地，换成普通乘客可能已经吐满了纸袋，蛟龙们却只当是短暂作战会议末尾的调剂，收起装备向机组招呼道谢，鱼贯下了飞机。停机坪上两辆陆军越野车等着，周围来来去去也清一色全是陆军的家伙，还穿着全套海军迷彩的蛟龙们甫一脚踏实地就有龙游浅海的感觉，不用动员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一行人全体都比平时更严肃了三分，走向越野车的时候简直杀气腾腾。对方跳下车来，肩头明晃晃两毛一，来的竟然是个少校。他呲着牙朝杨锐敬了个怎么看都不算太标准的军礼，蛟龙们全体整齐回礼，周身的杀气又蒸腾起来几分。

“哟。”陆军少校说，“真不愧是功勋小队。欢迎欢迎，咱们上路吧。——你们有谁晕车的吗？晕车的坐那辆，他车技好。”

另一位来接他们的是个少尉，站在旁边朝他们笑笑，长得普普通通没有两毛一帅，但大家都觉得他可爱多了。

“我们不晕车。”佟莉平静地说，“也不晕船。”

然后她就朝另一辆车走去，头也没回。石头跟在她身后，顾顺拎着枪袋迈开步子跟着。李懂追上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顾顺今天嚼口香糖嚼得特别用力，咬肌都凸了出来。

不过他随即就笑了，拿出糖纸，把已经没了味道的口香糖吐掉，再换了块新的。这是他对什么事情格外郑重其事的表现，一段时间以来顾顺都显得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这倒是从猎人学校回来之后的第一次。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