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李懂听到顾顺在哼着什么调子。

声音压得很低，几乎算是耳语。于是音调非常不稳，听起来不太连贯，不过好歹还能听出是什么。

那是首歌。

“They never saw us coming……”

找到位置，卧倒，架好枪。

“til they hit the floor. ”

“180米，俯角10度。”

“they just kept begging for……”

把目标放进瞄准镜。枪口微微晃动，目标在瞄准镜里慢慢接近中心。

“more, more.”

视野中目标的肩膀微微一震，枪口涌出轻微的火光。

“Na na na na……”

轻微的停顿和沉寂。他们俩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同步，同时呼出那口气，同时扣动扳机。

“All dressed up for……”

一发击中，一发射失。

“a hit and run.”

李懂稍微有点遗憾，继续在瞄准镜里盯着那个隐蔽起来的狙击手。耳机里听到顾顺停止哼唱，在频道里说话，声音竟然很正经。

“顾顺李懂就位。3号位置清除1人。”

“你下一个，我盯着他。”李懂说，“佟莉，过来。”

佟莉把傅离秋按在石头后面，想了想，拔出手枪。

“会开枪吗？”

女记者点点头。佟莉把枪留给她。

“在这里别动。”

她背起还没有来得及投放的无人机，端起机枪。李懂在耳机里向她通报位置，微光夜视仪里能看到一路上的状况，距离下一个可以当掩体的岩石有一段路程。敌方剩下的那个狙击手和她的距离大约是400米，有5秒钟可以开枪的窗口。如果她在行进间射击的话，时间要延长到8秒。她不知道黑暗中其他狙击手的具体位置，他们大概率也有机会射击她，只要有时间掉转枪口。不过即便对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来说，时间也并非充裕。

“我来了。”

佟莉跃出掩体，朝下一块岩石奔去，同时朝向李懂描述的位置压制射击。她没有太多的急停和变向，只是偶尔低身翻滚。山坡上牧羊人走出的小道根本谈不上是道路，石块硌得肩膀生疼。有子弹打在她身边的地面上，近距离射失，溅起的碎石嘣嘣的打在头盔上。佟莉听到第二声枪响，大致是从李懂的位置发出的，但他并没有报告战果，看来也射失了。

她扑到作为掩体的岩石后，喘息一下，忽然探出身体，向狙击手的方向射击。李懂拎起枪悄然转移，继续向更高处攀去。这里的好处是有更好的射界，坏处是，开过一枪的枪口在坡顶高处，将很难在无人机的热像视野里遁形。

不过没关系。他低声哼了一句顾顺刚才唱过的歌。

“……a hit and run. ”

“蜜蜂，在你身后高处发现第三只田鼠。疑似有红外屏蔽，只能短暂看到发热的枪管。距离200米，已经停止移动。”

毕斯少尉情不自禁地爆了一句粗口。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几只田鼠角度卡得实在太准，一个在前方机枪扫射得他抬不起头来，另一个又在高处找到了更好的位置。他知道还有第二个狙击手，刚才副射手被击中的时候有两名狙击手同时击发了两枪。“他们还有一个狙击手！支援！”

“罂粟已经过来支援你。正在移动，预计3分钟后就位。”

机枪声停歇下来。那个机枪手可能正在转移位置。但毕斯知道自己正被狙击手盯着，他没法动。3分钟，值得再等一下。然后有必要的话，再冒一点险。

他心中涌起懊恼。不应该不带红外屏蔽服的。

不，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来这一趟。

佟莉猫腰闪到山坡上一处凹陷中，飞快甩下背包。“庄羽庄羽，呼叫庄羽。”

庄羽的声音在一秒后响起。“庄羽收到。”

“我这里准备投掷无人机，信道是否能够保证？”

频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噪音。庄羽过了一会儿才说：“无法保证，可以一试，成功几率大概六成左右。队长？”

“投掷。”杨锐果断决定，“不管信道如何，先让他们看见。”

还在山间轻捷奔跑的顾顺听到这句话，低下头勾起嘴角。佟莉没想那么多，干脆答应了一声，投掷出无人机。那具小巧的机械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滑翔盘旋一下，才昂头向上飞去。

咻的一声，有子弹破空飞来。佟莉条件反射地埋下头，随即意识到敌人想要射击的并不是自己。无人机还在天空中飞行，它刚才的突然变向挽救了它自己。现在它隐入了夜空，不再容易瞄准。而敌方前来支援的另一组狙击手，也在刚才的一枪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无人机！他们他XX的还有无人机！”毕斯少尉愤怒地嘟哝，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对面的家伙绝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游骑兵们莫名其妙地撞上了一帮不知道谁家的特种兵。更麻烦的是，正因为对方隐藏了身份，所以说不定——不，一定非常乐意杀人灭口。

如果他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游骑兵的话。

“猫头鹰，怀疑对方并非恐怖分子，请求与对方通话！”

猫头鹰沉默了几秒钟。“支援已经出发，坚持住。”

它中断了联系。少尉郁闷地又爆了一句粗口。他并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但也不想上军事法庭。

“好吧，不管你们是谁。”他仔细朝弹仓里压入子弹，“反正从扎卡基地出来，就算是恐怖分子了。”

佟莉把脑袋埋进遮光罩，极力想要辨认终端上显示的图像都是什么，最终废然失败。

“报告，无人机信号传不回来，无法使用。”

“没关系，让它飞着就好。”杨锐说，“所有人注意，两分钟内如果敌人没有通话要求，那么就是他们决定把我们全部在这里干掉，并且支援一定已经出发了。距离这里最近的米军基地直升机过来需要半小时，二十五分钟内，必须结束战斗撤离。”

“明白。”

“庄羽，小鸟的回复如何？”

“二十分钟。”

“好。在那之前——”

一声枪响，天空中爆出一点火光，随即流星般坠落下来。虽然没人能看清，但每个人都知道，那是无人机被击落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声音有点远。频道里传来顾顺的报告，口气平淡，但不由自主地就是让人觉得，诶，好跩啊。

“2号位置清除1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