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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Synopsis

一个没有前传和本传的后传。

到过潭州的人都知道,问芳楼是一个很难进的地方。说它难进,盖因为潭州承平已久,繁华不堕,文采风流富贵闲雅之处绝非暴发户可以想及,虽说鸨儿爱钞,只有银钞却断断无法得美人青眼,甚或丫鬟小厮也都眼高于顶,一锭银子递过去虽然还是会伸手来接,却不见得能砸出半个笑脸来。关于问芳楼的传说当然很多,最著名的一个,是本朝新晋的一位王爷,某次兴致来了微服来此寻芳,本来豪言要包下整座楼,却连递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才进了大堂,动了意气之争叫家里把一箱子黄澄澄的金子搬进来,居然还是白等了一夜,别说花魁的面,连花魁的面纱都没见着的故事。

而且这位王爷回去之后,还半点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眯缝着眼睛说了一声“不愧是问芳楼……”,就再也没有去过。

关于这个故事的解释有很多个版本。有人说那是因为问芳楼的后台太大,有人说是青青那位妈妈的手段太高明,有人说是因为某豪客当晚恰好也在那里,一箱子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压倒了王爷的一箱金元宝,叫他输得心悦诚服。最离奇的一种说法是,其实那位王爷回府的时候,已经被某种玄奥的催眠术法洗脑,记忆里不是枯坐一夜,而是与美人的一夕之欢。不管怎么样,至少都说明了一件事,要包下问芳楼这种事情,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办得到的。

所以这地方居然真的被包了下来,居然还被人一包就是两天,听起来实在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当然就会有很多被婉拒在门口的客人忍不住想要打听,包下这整座问芳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前一晚的答案,是鹤影堂的小少爷。鹤影堂面子一向很大,那里名医云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医生,因此清欢公子的来头当然不小。傅清欢喜欢热闹也是有名的,虽然号称是包下了整个地方,要喝酒要赌钱要听曲子的老兄依然可以随意出入,如果姑娘高兴作陪,要陪谁那位公子也是不管的。所以前来寻欢的客人们倒也并未觉得有何不便,反而因为有人会钞,玩得更高兴了些也未可知。今日听说清欢公子又在里面赌钱,却见这许多人面如土色的出来,自然也便有好事者探头探脑。还来不及奇怪,已有两个小鬟合力抬了个过年时常用的大梅瓶来放在正门照壁前,里面插的却是一枝桃花。

这时正是春天,城外好几处名胜的桃花都开得不错。眼前这一枝桃花开得夺目灿烂,却映得更多的人面如土色,脚下慢慢后退。照壁后转出一角裙影,却是问芳楼那位主事的碧如妈妈走了出来,含笑向众人施了一礼。众人正不解其意,却见那两个小鬟走上前来,也施了一礼,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

楼外众人很快散去,楼里那煞星却还在高坐畅饮。和这里素日的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相比,今夜楼子里安静得异常诡异。碧如仰脸望向墨风烟所在的二楼,沉静清秀的脸庞上,终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忧色。

她今夜本来另有要事,接到属下飞报这才匆匆赶来,幸而还来得及稳下局面,让那位教主大人好好上楼去照他的意思喝酒赌钱。问芳楼是易家名下产业,碧如的出身倒和那位清音阁的花霭霭差相仿佛,圈内盛传她曾是易大公子的侍妾。这个谣传两个当事人当然都不肯承认,但问芳楼乃是易家在潭州一大眼线,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碧如素来在问芳楼里说一不二独当一面,见过的大人物自然不少,却从未如今夜般棘手。那煞星多年前便以任性妄为谈笑杀人名动江湖,虽说这两年似乎收敛了些,但谁知传言是不是靠得住。以他武功,倘若之前在大堂的放言确有几分认真,那真是要杀谁便杀谁,要杀几个便杀几个。楼内虽说不是没有硬手,但墨风烟似乎又对问芳楼本身并无敌意,冒冒失失亮出底牌徒增耗损而已。虽说眼下那位大靠山正在城中,据报居然就在涵碧馆喝酒,但遣人禀报之后,得到的指示却是“照他说的办便了,闹不了多久”。碧如一边心中大呼不妥,一边好好的把各处都打点妥贴,自然跟无数客人陪了无数不是,好在什么都可以推到“那一位”身上,此时潭州城内江湖人物云集,楼内客人不知道风烟公子的实在不多,倒也没有什么人出头难为她。等到忙到告一段落亲自过去照应那牌局,牌九已经推过好几把。自然是墨风烟做庄,荷官小心翼翼的洗牌,其他人小心翼翼的看牌。墨风烟赌得倒是公道得很,连输了两把,赔出去不少筹码。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那赔笑的荷官,忽然说:“你不怕我么?”

方才赌桌上安静无比,堪称史上最冷场牌局,虽然美人环绕莺声呖呖,一个个都极力和缓气氛,但桌上赌客连厉昀在内,人人噤若寒蝉,没有谁随便开口说话。那荷官迎上墨风烟眼神,霎时间冷汗流了满背,手上却仍稳如磐石,熟极而流的把牌砌好,微笑答:“小人这一行,没有怕客人的资格。”

墨风烟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发牌。等牌发到手里他翻看来看了看,才忽然微笑道:“很好。”拈起面前一枚筹码,抛给那荷官,笑道:“拿去买杯酒喝。”

赌局中公然打赏荷官,这是只有暴发户荷花大少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众人都骇然以对面面相觑,厉昀一句话已到嘴边,瞧了瞧墨风烟的笑容,终于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傅清欢却好似甚是愉快,展颜笑道:“不错不错。”居然也拈了枚筹码递过去。

那荷官自然受宠若惊,不敢不接,只是低头道谢。碧如进来恰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知首尾,这两位能够相对微笑,总比互相瞪着要强些。厉昀怀中的霏霏便即掩口笑道:“哎呀,两位公子这一笑,我们姐妹全都要无地自容了。”墨风烟瞧着她含笑不语,傅清欢笑嘻嘻道:“霏霏姐姐,你坐得那么远说话,我听不见。”霏霏嫣然微笑,倒是没有无地自容的样子,桌上其他赌客却的确有些尴尬。墨风烟在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微笑道:“小打小闹得久了,不免令人生厌。一千两。”

他此前一副赌得很生疏的样子,众人虽然知道这魔头不好惹,却总存了“打不过你难道也赌不过你……”的念头。看他先是喜动颜色,后是有恃无恐,心中都道:“谁不知你拿了一手好牌。”纷纷不跟。厉昀踌躇了一下,笑道:“我跟了。”傅清欢却扬了扬眉,连牌都没有看,大笑道:“果然果然……既然如此,我跟了,再加三千两。”

此言一出,满桌赌客均大觉倒霉,心道怎么就跟这么两位大少爷赌到了一起。墨风烟淡淡道:“果然还是只有你有趣些……其他人留着倒也没什么用。”瞄了瞄坐在傅清欢左侧的轩辕。傅清欢这次知道他喜欢危言耸听,微笑着伸手拿牌,并未作答。这少年生得本极秀美,比起座中群芳亦是不遑多让,偏又永远带着个天真亲切的微笑,令人望之只觉可亲可喜。座中美人间颇有几位情不自禁对他深深注目的,要得问芳楼名花青眼,不知是多少浪子梦寐以求的事,他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瞧了瞧牌道:“恐怕是我要赢。轩辕兄莫非昨天赢得太多,今天不好意思起来?”

他面对本代魔教教主满脸的不当一回事,那巨汉轩辕却一直戒慎戒惧,万分警惕的盯着墨风烟,生怕他突然出手伤人。墨风烟自然也知道这人心里的念头,开始只是不想搭理,这时却被盯得烦了,皱眉道:“你这么小心做什么?小心就有用的话,这城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武功低微的蠢猪。”轩辕怔了怔,心中不快,正要开口顶撞,却见自己左侧的厉昀忽然一拳打了过来。这一下突如其来,招式不见得精微奥妙,却是势大力沉迅捷之至,他一时来不及抬手招架,微微侧身,用肩膀生受了这一拳,怒道:“你干什么?”却见厉昀满脸歉意,苦笑道:“对不住,对不住。”

方才变起仓促,众人中只有傅清欢冷眼旁观看得明白,方才厉昀本来坐得好好,是墨风烟似有若无的抬手在他肘上轻轻一拂,厉昀便身不由己的撞向轩辕。这一下手法之准、用劲之巧固然令人赞叹,但鹤影堂以医道立足武林,堂中诸人毕生便是研究人体经络骨骼,却明白单是手法劲道用得再是恰到好处,也无法如方才墨风烟这般如臂使指的说打便打。心念微动,想起厉昀那莫名其妙的内力大进,皱眉道:“小厉,你……”

厉昀自家知自家事,方才墨风烟若不经意在自己曲池穴上一拂,经脉中忽然一股大力涌入,真气如沸无从排解,不由自主的抬手便是一拳打了出去。眼见傅清欢颇为动容,心知以他聪敏想必已然看出端倪,苦笑不语。轩辕看到傅清欢神色,居然也不再发怒,咳嗽一声,道:“没关系,反正不痛。”

他们三人坐着打哑谜,旁观众人满头雾水,墨风烟却看得笑吟吟的甚是愉快。傅清欢微一沉吟,伸手在自己的牌上轻轻一按,那两张骨牌无声无息平平陷入桌面。这一手露得自然漂亮,他却仿佛又牵动了内息,咳嗽了两声方笑道:“真是不中用……墨公子方才问我,昨晚在哪里受的什么伤?”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也不知是向谁学的,旁人看来只觉洒脱无比,再狂妄也不讨厌。

墨风烟微笑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居然也是照模照样伸指一按。他武功比傅清欢高了不少,这一按更是丝毫不带烟火气。厉昀跟了他这两天,却知此人此举其实正是烟火气十足,纯粹好胜而已,摇头苦笑。他今晚不合跟了墨风烟出来,虽然没有做坏人,却无疑扮了一晚怪人,结果便是今夜的苦笑比以往加起来只怕都要多些。傅清欢瞧了瞧他,微笑道:“我却偏偏要说。”

墨风烟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我最近么,在这城里找一个受了内伤的人。倘若不合是被冰玄劲伤的呢,就顺手杀了。不是的呢,那就要看我高兴。本来的确是想问你是不是,现在却不高兴问了。这桌子上其他的蠢材,还不够资格受那样的伤,所以我暂时也懒得理睬。你么……”定睛瞧着傅清欢,忽然露齿一笑,道:“既然那边的傻大个说是他打的,那便是他打的好了。你们家那位老太爷听说护短,自然有鹤影堂找他麻烦,不关我事。”

他这句话说得潇洒无比,说完就起身扬长而去。一屋子人满头雾水不得要领,轩辕更是失声道:“搞什么……”一脸的哭笑不得。只有傅清欢仿佛还略微有点明白,苦笑着没有说话。厉昀叹口气起身道:“小傅,改日等你伤好了再来喝酒……今天多谢你。”傅清欢知道他是在谢自己出手救了杜轻寒,微笑点头。厉昀向轩辕点了点头,也跟了出去。

这一场雷声大雨点小,屋子里自分必死的几个武林少年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足都有些发软。碧如含笑跟到楼梯口,目送墨风烟远去,心里自然是暗暗佩服自家主人料事之准;但屋子里剩下那几位少爷今夜受了惊吓挫折,也要防着心里不痛快。赶紧折了回去,笑道:“最后这一局还没有结果……这要怎么看?难道把牌撬出来?”轩辕也大是好奇,满脸跃跃欲试。傅清欢默然片刻,微笑道:“各位慢慢坐,我要去歇一会儿。”按着桌沿站起来,揽过身边的青青,转身离去。轩辕瞧着他背影在门口消失,一拍桌子,道:“这小傅,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咦?”

问芳楼陈设向来精致典雅,这张桌子是上好花梨木所制,颇为坚硬,牌九用的骨牌却质地轻脆,是以方才傅墨两人伸手将骨牌按入桌面,如今屋中诸人却无人自忖能够做到。细看两人面前的牌,却也能分出高下。傅清欢年纪既轻、又有内伤在身,出手未免添了些燥气,两张牌比起桌面略低了一丝,不如墨风烟那边的恰好平齐;仔细看来,骨牌上添了几丝极细的冰纹,显然是内劲犹有驳杂不纯,毕竟还是震伤了骨牌。众人自然不知墨风烟也有内伤,方才看他那边的两张牌依然晶莹润泽,心中但觉这魔头果然深不可测;轩辕这一拍桌子,却见那两张牌忽地无声无息碎成齑粉。众人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面面相觑,心中差不多都在转同一个念头:要是方才那手指按在我身上……嘿嘿,嘿嘿。

轩辕十三本是漠北的独行大盗,武功不弱,又是个胆大心粗的浑不吝,只是略一惊诧,便伸手想要拂拭去那骨牌的粉末。厅内的几位女郎不懂武功,也只觉这两位美貌少年戏法玩得真是漂亮,嘻嘻哈哈的留下来看热闹。轩辕手指粗笨,那印痕底部的粉末总是掏不干净。霏霏笑道:“轩辕大爷,你吹口气不就成了?”诸女郎掩口轻笑,看来均已想到。轩辕苦笑道:“这吹胡子瞪眼的架势不大雅观,各位姑娘不要嫌我是粗人就好。”鼓腮吹去。他是习武之人,气息悠长,一口吹去,粉末果然消失不见。原本远远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几名少年也忍不住凑过来看结果,那两张牌的牌面清清楚楚印在桌子上,众人一看之下,却是又一轮的面面相觑。

墨风烟最后那一手重重打赏了荷官的牌,居然是个瘪十。

牌面如此,除非傅清欢也拿了瘪十,墨风烟这手牌绝无胜机。轩辕兴致勃勃的去撬傅清欢那两张牌,那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荷官微笑道:“轩辕大爷不用看了,傅小少爷是梅花。”轩辕瞧了他一眼,依然动手把牌撬了出来,果然清清楚楚是一副梅花九点。他怔了怔,将牌一掷,揪住荷官的衣领道:“你……你作弊!”

那荷官微笑答:“轩辕大爷说岔了。我们这一行也是有操守的,我们不作弊,只出千。”

轩辕瞪着他,咬牙切齿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要好好盘问他以前自己赌的时候是不是也出过老千,却听砰的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重物落到天井中,跟着便是楼下丫鬟姑娘们尖叫走避的杂乱声音。碧如脸色微变,起身告退。轩辕放开那荷官跟了出去,他武功不弱,轻轻巧巧从二楼跃下。天井中有人躺在地上,气息微弱,身上血肉模糊,看来便是刚才坠地的物事。傅清欢正蹲在这人身边察看,听到他跃下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面色凝重。轩辕望向地上的伤者,觉得有些眼熟,又仔细打量了几眼,总算认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倒退了半步,指着他道:“杜、杜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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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微雨落花中
  • 状态:连载中
  • 类型:唯美主义-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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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7-12-31 16:40:12
  • 作者有话说:

    我算知道了,其实这本质上是一个纯卖人设的,作为设定集同人的文儿……向永野护老师致敬。嗯。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