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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骑士与夜(五)

Synopsis

Mi corazón en el tuyo!

21

还是老规矩,一个台机一只笔电,杨聪说PK得公平,不让白庶再坐在地上。幸好桌子当初是按工作台的标准买的,够长够宽,拖了把餐椅过来,虽然不如电脑椅那样舒适,供两个人肩并肩坐着互不干扰彼此操作,也差不多够了。

杨聪选的图是最简单的那种:训练场。四方形,周围一览无余,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隐藏的地方。白庶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队长?”

“嗯?”

“这图会不会……太简单了?”选这类图一般是要正面强打,血厚的角色更占便宜,特别是一个板甲的骑士对阵一个皮甲刺客。

“没关系。我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暗夜系。说真的,我今天其实累得不得了,速战速决。”杨聪说,“你最好赢,如果输了我一定罚你。”

“……如果赢了呢?”

“呵。”杨聪伸手敲了他一下,“都让你白吃白住了,还不赶紧拿点真水平来回报我?”

白庶揉揉被敲到的额头,不再作声,闷闷地插卡登录。游戏视角看到对面那个短打箭袖的黑衣刺客,白庶才发觉自己来战队三个月了,其实没同杨聪正经PK过,打开始起他们就只是在谋求合作,似乎想都没想会有对抗的一天。

“好了吗?上喽。”

“啊,等……”

杨聪没理他,操纵刺客当头就是一个弧光闪冲上来,小号的武器是匕首,打不出正式赛场上双剑的十字寒光,但速度比白庶习惯了的那个更快一些。白庶应对不算慢,但也只是将将竖起盾牌,刀锋和盾牌相撞出“锵”的一声锐响,杨聪在旁边轻声一笑:

“唷,反应不错。再来。”

刺客双手抵住匕首,以盾牌做支撑向空中跃起,一个回旋后便往骑士身后疾空踏。白庶知道刺客背击的厉害,操纵骑士转身将盾牌高举过头,同时挥出长剑一记上斩。

那一击却扑了空。

杨聪在疾空踏未完成时便进行技能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空跃,刺客凌空再次跃起,避过长剑剑锋,依然一个漂亮的回旋落在骑士身后。骑士不及回防,颈间一片血光闪出。

这记割喉有背击加成,骑士的血条滑落了一大截。杨聪手下没停,连着便是暗杀,又是一个背击加成。

刺客是一个可能真正制造一招秒杀的职业,对手又恰好是联盟第一刺客。看着两招后不到一半的血条,白庶此刻居然有了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幸而他不是任人宰割的菜鸟,瞬间便调整好心态,回身使出一个击退,把刺客逼退了三个身位。

两击得手后刺客依然没停下攻击,被迫后退脚刚点地立刻又向前冲出。

三步突袭!瞬身刺!

一直处在防御姿态的骑士刹那间也动了,一个冲锋技能立刻把两人距离拉近到一个身位。骑士身形沉重,冲锋撞击的冲击力足以把刺客撞飞,何况骑士在冲锋的同时还用上了盾击。

盾击伤害小但有致晕效果,一般人在可能情况下都不会硬接。杨聪这时却没有取消操作或者闪避,刺客直直地向着骑士盾冲了过去——

 

22

如其所料,刺客撞上骑士盾,毫无反抗之力般被撞得飞身出去。电光火石间,白庶脑子里响起“危险”的警告,还没容他分辨清楚来由,就见被撞飞的刺客在空中化为一阵清影。

这是……忍者影分身术?!

白庶神色一凛,视角一转便见刺客正在右侧,一个身位距离,匕首刺出。

闪烁突刺。比瞬身刺更难防备的突袭,已经避无可避。

“队长想把我一波带走吗?”

“呵呵,真想试试,这不是没成功嘛。喔,先声明,我不打算用舍身一击。”

“不会给队长机会的。”白庶说。

他很感谢自己下意识的危机感,在杨聪发起闪烁突刺的那一霎,骑士用一个英勇跳跃冲出了刺客的攻击范围。不但逃开闪烁突刺的攻击,落地瞬间,在一圈圈扩散开的冲击波中心,骑士把手中长剑向刺客掷去。

驱魔师技能星落。

被英勇跳跃的范围冲击波震得站立不稳的刺客还在忙于稳定身形,无法顺利逃开,长剑流星一样落下,落地范围判定,攻击成功。

不过几秒,白庶打出了一个完美的防守反击。

“那个星落用得不错。”杨聪评论道,“再来。”

“好!”

 

最后白庶还是输了。

看着“荣耀”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白庶没由来的格外失落。杨聪往椅背上一靠,伸过手来揉他的头发,这动作似乎已经变成了种无心举动。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揉完了也没收回手去,一直放在白庶头顶。

“好了。我会赢你也是正常的。”

“……”

“嗯?”

“……不高兴。”白庶咕哝了句。

“知道为什么吗?”杨聪眼睛一直望着屏幕,“不是我比你强多少,是我更了解你。在你还没来三零一的时候,在我们还没给你发出邀请前,我就在看你的比赛录像,揣摩你这个人的打法、性格,还有可塑性。我一直在思考你的事,比如,你在队里应该担任什么样的角色,你会为其他人带来什么改变,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能成一个好队长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发挥最大的才能,等等等等。”

白庶转过头去看他,杨聪的侧脸在灯光下看着似乎又有那点若隐若现的怅然。

“你没有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啊,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在转型期,不能全以经验判断。你来了以后我们队成绩非常好,这是你的功劳。但是你还没真正了解联盟的实力,就像你并不那么了解我一样。说真的我挺担忧的,我们队的‘新人墙’来得越迟,我们可能走到的位置就越短。但这个事情的决定权其实在我们的对手手上,他们越强,我们才能越强,急又急不来。”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更像是抽了下嘴角:“搞得我最近老在想个问题:你来了之后我这个队长的表现,究竟是称职的还是不称职的?”

“我喜欢队长有错吗?”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语气却并不激烈,杨聪眨眨眼,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似的特别惊讶地看了白庶一眼。

“不。”

白庶眼神狐疑,又有点委屈。杨聪露出一个平生最温柔的微笑,认真地对他摇摇头,手上用了点力把人勾过来,嘴唇蜻蜓点水似的在对方唇上碰了碰。

“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没什么错处的。”

 

23

白庶整个人是懵的。

但他确实听到了杨聪说的每一个字,而且还在用力思考。

“喜欢谁总是错不到哪里去,但你的表达方式很成问题。这是你的错。”杨聪说,“而我的应对方式也很成问题,所以——

“我们扯平了。”

他松开手,隔了一点距离看着依然怔怔的白庶。年轻人睁大眼睛,有点乱的头发搭了几绺在眉眼间,脸上是猝不及防被乐透头奖砸中惊且不及喜的表情。

哎呀,真可爱。杨聪想。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唔?没懂吗?”

“懂、懂了!”

白庶像被只蜜蜂蜇了似的跳起来一把握住杨聪的手,动作得太厉害,椅子被撞得往后一翻,“哐啷”一声砸在地板上。大半夜这么一声平地雷惊得两人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来一看,一站一坐手握着手,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杨聪忽然开始哈哈笑,一边笑一边试着把手抽出来,试了两次没成功,便半真半假地拧起眉。

“喂喂,放手放手,我又不会跑。”

白庶松了一点劲道,却依然没放手,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杨聪。

杨聪觉得自己最近叹气有点多,还是忍不住叹口气:“放手吧。不管你想抱我还是想亲我,都得让我先站起来。”

白庶一言不发地手上用力把他的队长从椅子上拉起来。杨聪“哎”了声,万没想到白庶的力气比他想的要大得多。手是被放开了,可脚上还没站稳,就被一把箍进对方怀里。手臂环过肩膀,拢住脊骨,收得未免太紧了点,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左肩窝,卷起的发梢蹭得耳朵有些痒。

杨聪闭了闭眼,隔着柔软的睡衣,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传来对方的热度,似乎是火烫的,激得心脏一阵猛跳,一下一下快要蹦出来似的,又被死死桎梏在那个方寸地,如此反反复复不得停歇。

越是这样脑子里却越在想着不相干的事,过往二十五年,许多琐碎的前情因果,许多往来故人的脸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分明与眼前无碍,分明与眼前人无关。

你啊,事实上可能是个怯于表达情感的人呢。杨聪在心里对自己说。王杰希那句话说得真没错,患得患失,而且他大概还有句没说的,一个喜欢骗人又不大高明的骗子。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又放下,试了几次,终于抬手回抱住白庶。白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把他抱得更紧。

这样的力道有点疼,杨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他放松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小白……我不会跑。”

“你会。”白庶把头埋在他肩上闷声说,“你们都一样,都擅长逃跑。”

这个莫名其妙的“们”字来得太突兀,都容不下杨聪细想,白庶继续说:“我一直都看着队长呢。从我来队里开始,你就在想着如何把队伍交给我,你一直都在规划没有你的队伍将来要怎么办对不对?别人说我们队想要做双核心,其实你没想过,你只想要我做将来唯一的核心,你自己却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人。”

“……哪有随时……再怎么说,我比你大,退役的时间也可能比你早,多做点打算也没什么……吧……”

白庶有点泄气似的松开手,抬起一双泛着红的眼睛,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你总这样……你明明比谁都更舍不得三零一,明明知道双核心可能是个更好的选择……你明明早就喜欢我了。”

 

24

这不是个该讲理的时间,白庶如此判断。何况,他现在既有不讲理的理由,也有不讲理的特权。

所以他捧着他家队长的脸亲了下去。

这次还是一样急切,但比之上一次温柔得多,也要漫长得多。在那种古老寄宿学校里长大的孩子总是莫名多一点练习亲吻的机会,远离亲人又群居一起的青春期时他们不惮以此作为一种离经叛道的游戏。白庶不觉得自己曾经是个中高手,但他却惊讶地发现,杨聪几乎什么也不会。

或者更确切地说,即使他吻过人或被人吻过,也只是那种蜻蜓点水的方式,称不上一个完完全全的吻。

一个吻可能是复杂的事,它需要极其的耐性表达无法言语的情绪,足够亲密,也足够微妙和坦诚,那些舔舐、轻咬、唇舌交缠,是战争也是安慰,是索取也是给予,是交换也是创造。

夜风吹起窗纱,带来不知名的植物清凉湿润的气息,皮肤上泛起细小的战栗,于是渴望着彼此触碰的温暖,再多一点。

白庶希望自己是一个倾诉者,他有太多话想告诉面前这个年长些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引导者,他依然太想要一个答案,足够确实笃定,好让付出的感情有个真切的落处。

终于分开的时候杨聪伸手抚过自己的嘴唇,指尖一片湿意,他若有所思地轻笑了声:

“技术不错啊,跟谁学的?”

然后满意地看着白庶红了脸。

“我喜欢。再来一次。”

脸大概红得更厉害了,可这种要求谁会拒绝呢?

第二个吻更温柔细致。白庶得到了生涩的回应,他的队长实在是个太好的学习者,太有天分,而且白庶很高兴这些让人格外愉悦的回应方式正是自己教给他的。倒不是隐藏的嫉妒心和独占欲作祟,他只是单纯觉得,能把喜欢的人教成喜欢的样子,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份大礼。

这次厮磨的时间有点长,也许太投入其中。等到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倒向沙发,亲吻早就不只落在唇上,睡衣扣子松开了好几颗,被揉得乱七八糟。可怜的玩具大狗趴在地板上,睁着一双依然无辜的黑眼睛,沉默地看着主人和主人的客人。

擦枪走火的征兆过于明显,杨聪重重地喘了口气,扭头看到被推到地上的玩具狗,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白庶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散乱浏海里露出黑亮而圆的眼睛,不由自主咬着嘴唇又松开,反复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声线不稳,强自压抑着渴望和委屈。

“队长……”

杨聪把视线从玩具狗移回白庶脸上,心底有片又轻又暖的云,稳稳托住逐渐不那么剧烈跳动的心脏。这种感觉他太熟悉,每次从选手席位站起直到在比赛席位坐定,都会经历一个类似的过程。他就会知道,他正在追求着即使结果不确定也依然会毫无顾忌前行的东西。

他在白庶眼里看到的自己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可心念一动,杨聪就很想坏心眼一下。

“……我好像说过……我要罚你?”

 

25

那句要罚他的话杨聪其实是随便一说,但现下一回想,那小子当时就问赢了要如何,保不齐正在动歪心思。

果不其然地看到白庶抽了下嘴角,勉勉强强弯出一个讨饶的笑容:“……队长。”

“嗯?不该罚?”

“……该。”

杨聪于是故意板起脸来:“从我身上下去。”

白庶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终还是慢慢站起来。杨聪盯着天花板,心里“啧”了声,自己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白庶这乖觉的样子,分神了几秒,也翻身坐起,垂着眼帘慢条斯理扣好了被扯开的扣子。

玩具狗依然温顺地趴在地板上,杨聪伸手捞起它放回沙发,又扫视了一遍还没扶起来的椅子、被撞歪的茶几和丢到地板上的靠垫,抬起眼睛看了眼白庶。

“乱七八糟的,罚你把我家客厅归置好啊。我要先去睡了。”

白庶整个人都要被“沮丧”二字化成的乌云给笼罩住了,闻言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杨聪站起来朝卧室走,走到卧室扭头一看白庶还是垂头丧气立在原地,不由得又叹了气,觉得终究不能把这个傻小子欺负太狠,就走回去站在他面前。

“小白,看着我。”

白庶呆呆地抬起头。

很好,没真哭。杨聪为自己的坏心眼开脱了一下,依旧努力板着脸,但无法控制地露出一丝笑。

“快点把客厅归置好,早点睡觉。”

“嗯。”

“我家客房没收拾,你得跟我挤一张床了,明白吗?”

说完杨聪就不再理他,径自回了卧室,拉开床罩把自己裹进被子。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忽然响起尽量轻手轻脚的移动东西的声音和电脑关机声,又过了一会儿,电灯按钮啪嗒一声,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

在黑暗和寂静中有人悉悉索索摸进来,准确地估计了门到床沿的距离,没被磕到腓骨,只是站在床边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也拉开被子一角钻进去。贴上后背的是坚实的胸膛,手臂横过胸前。这个怀抱过于热烈了,杨聪有些不自在地抓紧了领口,又松开,索性翻了个身,用手指细细确认了脸廓嘴唇的位置,然后吻了上去。

他还是生涩的,但不啻为直白的鼓励,白庶任由他亲了会儿,默默加深了纠缠,手指从衣摆探进去,精心保养过的指尖柔软灵巧,划过腰腹间的曲线,杨聪含糊地唔了声,绷紧了身体,伸手把人推开一点。

“小白……别……”

“队长喜欢我的吧?”

没得到回答,白庶又耐心问了一遍:“喜欢我吧?”

回答他的不是语言,动作比一切语言都更有说服力。被唤醒的不光是心意相通的愉悦快意,也有止不住的火焰升腾起来。过往其实都是空白一片,可那又如何?他们足够聪慧,循着本能便能取悦彼此,就像哪怕随意抛掷出的一颗种子,在石缝间也总会想方设法破土发芽。

黑暗中的喘息声又混乱又甜蜜,间或拔高一个音阶,只能发出半声,便被吞进粘腻的亲吻中。迅速熟练起来的吻抚慰着所有不适与不安,他们像燕子一样在唇齿间呢喃,直到几经起伏后慢慢平静下来。

杨聪忽然睁大眼睛,眼前还残留着眩晕的白光,只能分辨出眼前人模糊的轮廓。

“你说什么?”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问。

白庶低头在他耳边又说了一次,声线沙哑,但浸透了黏稠的蜂蜜,异国语言被他念出一种缓慢流动的质感。

“……什么?”

白庶轻轻笑了笑,伸手把人揽紧了些,手指抚过他的眼睛。

“没什么,睡吧。”

 

许多年前,白庶坐在一棵古老的树下,眯着眼睛去看树桠间摇曳的阳光,细碎金光晃得人无法长久注视,多看一会儿,便会陷入一种白日梦似的恍惚境地。他的膝上摊着一本从老师那里借来作为西班牙文课外阅读的诗集,翻开的那页是首很美的诗。

--La rosa en mi corazón. 

--Y qué más? 

--Mi corazón en el tuyo! *

 

*希梅内斯《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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