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组]暴怒

他随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把包扔回到桌子。或许是刚起床的低血压，哗啦，扑通，钱包碰倒了桌子上一个杯子，滚了几滚，碰倒了一件衬衣而停下了。

幸好杯子里没水，他揉了揉眉峰，耳朵里有嗡鸣声。他轻手轻脚扶正了杯子，把衬衣搭到椅背上。

床头的指针指向六点半，滴滴答答不停，下了夜班的妻子仍在熟睡。

路过女儿房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想抬手敲门，刚举起来又放下。幸福的学生啊，有个长长的暑假。可以打一夜的游戏，聊一晚上的闲话，而第二天不用上班。

走出楼梯口，迎面而来的风终于让他步子变得轻快起来。小米粥，油条，还有红彤彤的豆腐脑，微微带着辣椒的香气……他深吸口气，咽了口唾沫。

小区门口零落聚集着五六个摊子，他径直走到熟悉的位置。

“老板娘，一份豆腐脑，两份小米粥，一份油条。”

“马上。”

回应的却是个连面孔都陌生的男人，从一个小餐桌子边跑过来，利落的装好早餐，递给他。

趁着对方扒拉零钱的时候，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老板娘呢？怎么没看见？”

“哦，她不干喽，以后就是我喽，要常来啊。”

男人笑呵呵地回答，找给了零钱，又端着一碗豆腐脑送到旁边的小餐桌上。餐桌边的客人似乎对他们的对话也起了兴趣，继续搭腔：

“该不是回去嫁人了吧，哈哈，老板娘可漂亮哪。”

“不晓得喽。”

他看了眼被放在锅盖上红色大勺子，转身往回走，回忆着昨天还在用那只大勺子忙碌的纤细身影。

把早餐一样样放到碗里，盘子里，匆匆用完自己那份，洗漱，穿衣，看看依然在熟睡的妻子，然后踏上开始一天的最初。

公交车一如既往拥挤的让人无法呼吸，马路上的车毫不客气的一辆辆超越了公交车向驰骋。车上的移动电视屏幕上，主持人兴高采烈说：本市新引进最先进的全封闭空调车XX辆，现已投入公交战线。此系列车辆的玻璃超厚防爆，保温好，安全系数极高……”

身边有人在闷闷说着：“玻璃好用什么用，不如多发几辆车，挤死了。”

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他腰上，有尖尖的角，他回头一看，是个女士背包。他想挪下身子，最终放弃。

“今天不是开始什么无车日吗？”身边一个男人像是询问一样看向他。“怎么车还那么多。真XX的堵。”

他也想说句国骂，考虑到自己身上的西装和领带，还是笑笑：“没办法，谁让我们没车啊。”

“不就是车嘛，明天就去买辆。宝马买不起，QQ总凑付吧。真XX的。”男人继续咒骂。

他勉强笑笑，头疼。昨天晚上楼下的那户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钢琴声响到十点。要是旋律优美还好了，断断续续枯燥的听不出调子来；而楼上的那对小夫妻仿佛世界末日一样争吵不休。他上去敲门，客气的请他们声音小一点，男主人不耐烦的甩了一句“知道啦”，砰的关上门，继续和女主人对骂着。

阴暗的楼道里，他有些恶毒的想怎么天天吵也不发生点什么，他一定第一时间帮他们打电话报警。

公交车开开停停，他身边突然起了点争执。是个年轻男人和个中年妇女。先是琐碎的拌嘴，争吵几句后，男人开始用手去推女人的头，一下，两下。

旁边的乘客们开始七嘴八舌，男人的，女人的，但没人有动的意思。

“还动手了，送派出所！”

“打110。”

“干什么啊，打女人要脸不！”

他发现车速慢慢变慢了。

乱哄哄的，他心里开始咒骂，开始盘算真要是闹到110的地步，今天就肯定迟到了，恐怕还要耽误更久的时间。他这个月已经迟到2次了，经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头更疼了。耳鸣声，破碎的钢琴声，男人的粗口女人的尖叫，混在一起在他脑海里碰撞，旋转着，咣——就像交响乐中最后高潮里的铜锣的巨响——

“他妈的有完没完！”他蓦地抬起头，把手中的公文包冲着那个年轻男人砸了过去。“你他妈打女人还是个男人吗——”

“我就打了怎么滴。我还打你！”对方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朝他挥舞拳头，被他闪开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看到司机座位后有个小红色罐子，一把抓了过来，“来啊，XXXX”

吱——

汽车突然如发狂的老鼠，一个大幅度转头后，冲向了路边，然后不知怎么的，又冲进了路边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轰的一下，撞了搅拌机。

整个过程如好莱坞的大片一样，设计的恰到好处。发动机开始冒烟了，滋滋作响。

车厢里寂静了一会，然后乘客们开始尖叫，冲向两个车门。然而不知怎么的，车门怎么也打不开，人都堆在门口，拥挤着，推拉着。地上还有几个人七零八落的躺着。他茫然看着，胃里翻江倒海。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屁股刚抬起来，身体被前面的把手当了一下，撞在胃上，让他一时间没有力气跟着人向前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窗户，封闭的车厢；没有顶盖，封闭的车厢，司机呢？司机趴在方向盘上。

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烟越来越浓了，呛得人咳嗽，尖叫声不绝于耳。

着火了，着火了，怎么办——对了——他看着手里那个红色罐子，紧紧握住，向一块玻璃砸去。

接下来，便如大片最后的结尾一样，警车呜呜响着，救护车呜呜想着，照相机霹雳啪啦闪着，一堆记者围着他，争先恐后问他大同小异的问题：

“在这样的场合下您还能保持如此镇定，请问您平时参加过逃生训练吗？”

“用那么小的灭火器来砸碎车窗的话得多大力气呢？您是男性，可以假设下女性能否做到吗？”

……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才是最想提问的。公交公司会不会让他赔那些被砸的稀里哗啦的窗户……

犹豫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越来越大的声音越来越刺眼的灯光，让他闭上眼睛，有种要晕的感觉，他想喊都让一下，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老公——老公——”

“爸——爸——”

“呃——”他沉重的意识被不断的呼唤声唤醒。“怎么了……”感觉到眼皮很重，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双眼。

“爸——”

“老公——”

“你终于醒了！”

先映入演练的，是眼睛红肿的妻子，然后是女儿。

“这里是……”他看了看周围，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这里是医院，你坐的那辆公交车撞上了搅拌机，你一下子被摔在窗户上，头撞了下，昏迷好几个小时了。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太大问题，让你留院观察几天。”

“你们经理刚才也来过了，让你好好休息。”

“爸，等你好了后我们去告那条该死的狗和它的主人，还有公路局环卫局。真是的，让大家都跟着倒霉！！”女儿气愤的挥舞着手。

“狗？”

“是啊，突然窜出一条没栓绳子的狗，司机就是躲它才打方向盘。结果不知道那个车洒了一地地沟油，环卫局也不赶紧清理下，结果司机正好撞上那段路面了……”

“刚才你们单位领导来过了，说要给你个见义勇为好市民美德奖——”

哦，无所谓了。眼皮又沉重起来，意识在最后抽离前想着，反正这个无聊的早晨，和往常一样，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