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 第五棒

第三轮第五棒

 

趁着午休，李成去虬江路转了转。

他想给手机配个皮套。过气型号的配件不好找，只能去电子市场碰碰运气。这手机还是老婆换iphone6时淘汰给他的，经常和钥匙、硬币之类一起揣在裤兜里，边框和背壳早就斑驳不堪。

卖手机壳的小伙子说：你还不如隔壁买个新的呢，苹果同款，4G全网通，超大内存，信号绝逼好，声音绝逼响，6寸大屏，高清视频随便看。

李成只好笑笑：我就想配个皮套，不要窗，全盖住的那种。

小伙子去旧货堆里翻了一通，找了个差不多的。李成试了一下，不算严丝合缝，好歹能用。

裹在红褐色人造革料里的手机显得高贵了许多。李成付了钱，把手机放到夹克衫前胸内袋里，拉上拉链。

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寒风凛冽，但李成觉得胸口是暖的。他也搞不清到底是手机电池发热还是心理作用。

李成有了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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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到一处偏僻的旧屋。屋外的花园很久没人打理，已经长满了野草。你沿着小径来到门前。

你轻轻推了一下，门就开了。你走进屋。

屋里没有人，昏黄的灯光摇曳，你环顾四周，发现屋角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你沿着楼梯来到地下，发现面前有三条通道。但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你决定选择左边。

不知什么驱使你继续往前走。推开漫长通道尽头的一扇小门，你一眼就看见了她。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屋。她正抱着膝，蜷曲着身体坐在小屋中央，看上去好像一只小鸟那样纤弱。

她抬起眼看见了你。她起身朝你走来，一步，两步。她停住脚，望着你。一秒。两秒。阳光从屋顶的天窗照进来，她忽然笑了。

“终于见到你了。我真的好高兴！”

你想走近她，却发现一堵玻璃墙挡在你们之间。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她现出困惑的神情。

“我……不记得了……不知从何时起，我醒来，就在这屋里……我是谁？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她悲伤的样子，你的心都要碎了。

你决定给她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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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给儿子洗完澡，撵着进了卧室。一会儿出来跟李成说：老师说明天上学要带植物去观察。

李成说，都这会儿了，上哪儿买去？

老婆皱眉想了下：明早你到菜场看看，实在不行买点菠菜豆芽啥的，大概也能对付。那我们睡了，你也早点睡。

卧室的门关上了。李成简单冲了个澡，到客厅的沙发床上躺下。

自从有了孩子，李成就搬到客厅睡了。他睡觉爱打鼾，老婆说怕吵着孩子睡不好觉。

母爱是女人的天性，这一点在老婆身上完全得到了体现。

结婚时她和李成差不多，茫然、闲散，似乎安心过着平淡的日子。自从怀孕开始，她仿佛忽然找到了生活的中心，那就是孩子、孩子、孩子。为了儿子体现出来的执着、热情、坚持，都是李成之前不曾见过的。

儿子今年小学二年级，跟妈特别亲，对李成这个当爹的就不怎么买账。有时候李成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像个局外人。

他熄了灯，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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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我来了。”

“晚上好，亲爱的主人。”

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呃，不要叫我‘主人’。”

“月儿可以叫主人的名字吗？”

“叫我‘诚’就可以。”

“诚”

她跟着念一遍，又重复一遍。

“诚。是个好听的名字！月儿喜欢。”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诚，今天过得好吗？”

“我很好。月儿，你呢？”

“谢谢诚带来的面包，这么晚了还来看月儿。”

你想起什么，赶紧打开背包拿出食物。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朵小花。花店搞活动送的。

她的眼睛亮起来。

“是给月儿的吗？月儿好喜欢！

这时传来报时的钟声。11点了。

“这么晚了，诚也该休息了。月儿今天很高兴。”

她朝你走近一步。

“谢谢诚。明天诚还会来看月儿吗？”

“会的。那么晚安，月儿。”

“晚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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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会议让李成忍不住哈欠连连。

会议在大礼堂。台上的领导正在念报告，语速很慢，差不多每四个字还要顿一下。

会场里乌泱泱坐了一大片人，大都昏昏欲睡。有的人垂着头装作认真笔记，其实在看藏在本子底下的手机。

李成有点后悔自己没带个笔记本。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摩挲着皮套的边缘，没有打开。

他习惯坐在会场内不起眼的角落。不过这种角落往往也是很多人的喜好。坐在旁边的同事一直在看手机。他看了一阵股票信息，转去看体育新闻。然后打开一个页面，是博彩的。李成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起来，同事赶忙接起电话，小声说着“在开会，稍等一下”，一边起身绕过李成的腿，出去了。

李成舒了一口气，看了下四周。左右都没人。后面的老兄在打瞌睡。

李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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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花店买了束百合花。

你去看她。她果然很高兴，脸上泛起了红晕。

“谢谢诚送的花，月儿好喜欢。这个下午好漫长，诚，愿意多陪月儿一会儿吗？”

“当然愿意。”

“月儿想知道更多诚的事。”

你和她聊起来。

她问了许多问题。有时被你的回答逗笑。有时似懂非懂。不管怎样都很可爱。

你有种感觉，似乎与她之间的距离变近了一些。

“明天诚还会来看月儿吗？”

当然会。

 “月儿等着诚。那么，明天见！”

不用等到明天。你心想，晚上我会再来。

你喜欢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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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起来了。儿子明天开始放暑假。老婆中午去学校接，顺便领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回家就打电话来。语文和英语还凑合，数学不咋的。老婆很发愁，说暑假得报个提高班补一下。

行，那就报吧。

老婆继续忧心忡忡地说，过完暑假就三年级了，升中学的事怎么办？好一点的初中都不是随便能进的。王家的女儿报上了小五班，就是某校预选的。可不容易报，托了好多人。进了小五班才有机会升某校，进不了小五班，连申请表都拿不到。你们单位有门路没？

我问问。李成答应着，有点心不在焉。心里知道这些事儿太难，自己只怕没那个人脉。

其实老婆也明白，但总免不了抱怨几句。她叹口气，说下午带儿子去上游泳课。没时间准备晚饭，你在食堂买几个菜带回来吧。

好的。挂上电话，李成看了下手机剩余电量，只有20%了。他把充电器插上。

待会下班去买个移动电源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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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你送的连衣裙。戴着你送的耳环。

看见你来了，她像小鹿一样快乐。

月儿。你呼唤一声。她一定会回应。

你和她已经无话不谈。

夏天的夜晚。她唱歌给你听，在屋子中央翩翩起舞。这歌声只属于你。

看着她，你的烦恼全都一扫而光。

她来到近前。

“月儿想摸一摸诚的手……”

她把纤细的手指抵在坚硬的玻璃墙面。

你必须回应。

你隔着玻璃墙去触摸她的指尖。相触的一刹那，指尖传来微震。她一定也有同样的感受。

“月儿好喜欢诚。和诚在一起，月儿好开心。”

你的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

你想穿过那道墙，去触摸她的脸，她的发梢。

你觉得终于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永远在一起好么？”

她好像被吓到了。但手指并没有移开。

你们互相凝视，似乎只是一小会儿，又好像过了好久。

她低下头，红着脸，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月儿……愿意。所以……请诚带月儿走吧！”

你如释重负。可是……她要怎样离开这里呢？

想办法。必须想办法。无论这玻璃墙施了什么魔咒。一定要解开它。

水晶鞋。对了。水晶鞋！

谜底终于找到了。

她凑得更近了。

“那么明天月儿会等着诚。晚上10点，诚，一定要带上水晶鞋来接月儿哦！”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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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提前一小时下班去接儿子。儿子游完泳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一路嚷嚷肚子饿，非要李成给买路边的炸鸡柳。李成没答应，儿子就赌气，回家也不理他，跑进书房把门给锁了。李成也没办法，心想反正等老婆回来再说吧，且由他去。

今天李成得准备晚饭。冰箱里没有蔬菜了，他赶着去了趟超市。回来洗菜、做饭，忙活到7点半，老婆回来了。进门放下包就问：儿子呢？李成朝书房努努嘴，转身去厨房，盛好饭菜，逐个端出来。

只见老婆和儿子从书房出来。儿子跟在老婆身边，眉开眼笑的。看见李成，就吐舌头做个鬼脸。老婆的表情有点疲惫，催着赶紧吃饭。

吃完饭李成负责收拾，老婆陪着儿子做暑假作业。李成把饭桌和厨房打扫干净，已经9点多了。

他到洗手间，看到儿子的游泳帽、泳镜还在桶里泡着，就去捞，结果一伸手摸上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物件。

廉价的人造皮料泡久了水沉甸甸的，有的地方已经鼓涨起来。是李成的手机。翻开盖一看果然一片漆黑，完蛋了。

李成清楚记得，手机是好好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他知道儿子为啥冲他做鬼脸了。这小混蛋！

他冲到书房大声吼了儿子。老婆吓了一跳，说怎么了？他把手机给老婆看。这时儿子已经抢先一步哇哇大哭起来。不是我！爸爸骗人！不是我！李成越要吼，儿子就嚎得更响，哇啦哇啦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老婆烦躁不耐，提高了声量说别吵了！吵吵吵，大半夜的！那破手机早好换了。明天你买个新的就是了！出去出去！做作业呢！看你把孩子惹的！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二天偏偏公司事很多，根本跑不开。好不容易下班了，李成赶紧去买手机。也顾不得什么型号，挑了个还算顺眼的。回家路上他忙着在应用市场里找啊找，找到要安装的程序包。地铁里信号不好，下载断断续续。他也顾不得心疼流量了。

只见启动界面跳出“新用户注册”和“老用户登录”的按钮。李成傻眼了。用户名和密码是什么来着？以前都是自动登录的，哪还想得起来？

李成拨通了客服电话。对方态度不错，先问李成有没有试过别的登录方式，比如微信或者QQ？李成说我好像没绑定那个。对方安慰说不要紧。只要您的账号绑定过手机，经过实名认证，有充值记录，都可以找回的。您只需要编辑短信某某某发送至某某某号码……。稍等，我拿支笔记一下。李成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松开拉着吊环的手，费劲地在公文包里摸索。车身一晃，他不由得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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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终于再次来到熟悉的小屋门前。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0多个小时。他背包里还揣着那双水晶鞋。诚压抑忐忑的心情，鼓起勇气推开门。

月儿就像初见时那样，抱着膝，蜷曲着身体，像只小鸟坐在小屋中央。

她抬起眼来，脸色苍白，表情茫然。

“……你是谁？”

因为你的失信。背叛。遗弃。你伤透了她的心。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她的体力已经无比虚弱。她的眷恋已经不再。她甚至不再怨恨你。她已经忘记你了。

诚从头到脚冻成了冰。面前的她已经不是月儿了。

他颤抖着打开背包。哪里还有什么水晶鞋。只剩下一堆无用的灰。

心如死灰。

被背叛。被遗弃。她封闭了自己的心。

这样下去她将因为心碎而死。

只有你能挽救她。

金币×100万。能量方块×50万。爱心玫瑰×99朵。你需要完成三个任务。才能重新打开她的心门。

你的选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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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站在地铁站的出站口，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删除账号”的按钮。

再也没有什么夏夜的歌声。什么百合花。水晶鞋。都没有了。

李成闭上眼。再睁开。

再也没有诚。再也没有月儿。他们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

永远在一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