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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抬起头，看着站在柜台前的女士。简洁俏丽的短发，衣着款式看起来也很简单，打扮简直堪称朴素，但是即便以苏沐秋这么一个死宅小网管的眼光看来，也觉得年轻又优雅，说不出的妥帖好看。

他有点发呆，并且没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沐橙也能像这样……

“苏沐秋，是哪一位？”那位女士看着他的眼睛，重新又问了一次。小网管尴尬地回过神来，挠挠头。

“我就是。您……是周妈妈吧。”

“哦？你知道我？”

“也没有别人会来找我了。”苏沐秋说，“我本来以为您会来得更早一点。”

对方挑起一边眉毛。苏沐秋忽然知道了周泽楷那个常用表情是怎么来的，不由苦笑了一下。

“您别生气，小周他……”

他忽然语塞了。应该说什么？夸奖周泽楷其实每天都把游戏时间控制得很好？像是在表功。说小周成绩一向保持得很好？疑似挑衅。解释小周是真的非常喜欢荣耀？太过撇清显得心虚。说他在荣耀上天赋非凡以后一定会成为顶尖职业选手？恐怕没有哪位家长会喜欢听到这个。以前并非不曾设想过被对方找上门来的情景，苏沐秋本来打算低头乖乖挨训，然后顺其自然消失，但是这个开头不合预期，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就连刚才下意识的开场白都不合时宜，因为对方显然并没有生气。

“……他已经下线了。”

他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应该站起来。那位女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泽楷经常出入的地方是什么环境。”对方说，“请原谅，这是身为母亲必须确认的事。鉴于泽楷最近提起秋哥的次数，顺便也来看看你。”

小网管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他预备好应对的是愤怒、蔑视，至少也是嘲讽，那是年长者对“玩游戏的”年轻人们常见的态度，苏沐秋在打金生涯经常遇到：他的客户们许多也是未成年人，交易通常需要瞒着家长进行，一旦被发现基本不可能客气，冷嘲热讽已经算是最温和的待遇，偶尔还会挨上一两拳。苏沐秋理解家长们的失望，他只是别无选择，连初中都没念完就必须自食其力的少年没有太多谋生手段，何况他还有沐橙。

但是他也明白，周泽楷和其他那些沉迷游戏的孩子不一样。那么周泽楷的妈妈和其他那些家长不一样，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

“您请随便看。”他最后说，“他其实也不是每天都来，一般坐在那边。”

那是个靠近角落的位置，离空调和新风机都不远，背向门口，两边的人进出的动线都不会经过这里。这会儿位置空着，周太太过去试坐了一下椅子，又抬头看看光线。苏沐秋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等着她的评价。年长者并没有说话，又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个周末的下午，整条街的网吧里都塞满了呼朋引伴一起来打游戏的年轻人，戴着耳机神情专注的大呼小叫，谁都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被观察。周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回头看看苏沐秋。

“好了，我们出去吧。”

“出去”的意思是回到门口，因为食宿都在店里的小网管要全天值班，而且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招待客人。苏沐秋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这时候却窘迫起来，挠挠头说：“我去给您拿瓶饮料——”

“不用。”周太太说，“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看看你打游戏的样子。可以吗？”

要求有点离奇，但也不好拒绝。打游戏其实倒是他最自在的状态，这台电脑上夜泊枫桥之前阵亡后已经自动回到主城，未读消息狂闪，点开来第一条就是被踢出轮回公会的通知，接下来是无数的好友申请，哗啦啦一阵滚动，连电脑都卡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他无事可做，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背脊挺直，姿态轻盈。

并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仪态的培训，只是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必须每天玩游戏超过14个小时，自然而然会设法找到最正确的姿势，以免腰酸背痛影响挣钱的效率。

电脑画面重新开始滚动。苏沐秋爆手速把所有好友申请全部拒掉，再关掉好友开关，回头问坐在他身边兴致盎然的周太太：“您想看什么？”

“里面那些年轻人在做什么？”

“一般是在刷副本。”苏沐秋说，“都是约好朋友组队一起玩。也有跟陌生人随便组的，叫野队——我去跟个野队好了。”他想了想，换了个耳塞式耳机，拿起其中一只耳塞想要递出去，又东张西望了一下。

“找什么？”

“我记得这边有一包湿纸巾的……”

“不用。”周太太笑了，“谢谢你。给我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那耳机实在很旧，而是从刚才开始，进进出出的客人就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他们俩。不过周太太好像完全没发现似的泰然自若，苏沐秋也就镇定下来，两人分带一只耳机，进了个19等1的20人副本。

组这个队他自然也是经过挑选的，避开了刚才抢Boss的各大公会，选了个玩家休闲队来刷。苏沐秋不太明白周太太为什么要看自己在游戏里的表现，不过唯独只有这个，他完全不怕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