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棒

 

 

与此同时，蓝星的另一侧。

 

白色的空间里，血腥味道消散了，淡淡的金色光芒氤氲飘荡，仍有细细的黑色羽毛浮动在其间，暗示着之前“战况”的激烈和癫狂。

 

莎利耶慵懒地睁开眼睛，晨光勾勒出路西法在床边的背影，清瘦有力，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仍然紧绷着，仿佛一条细长的鞭子，从来不知松弛为何物，风吹过，有淡蓝色的烟雾飘来，带着黯哑迷离的芬芳。莎利耶皱了皱鼻子：“你又抽上了？”

 

说着，她轻轻拨开米迦勒抱在她腰间的手臂，起身，从后面抱住路西法，玲珑的曲线熟练地贴紧了他瘦骨嶙峋的脊背，蜷曲的黑发覆盖上他苍白的肌肤，丰满柔软的双唇轻轻摩擦着他的耳廓：“是我的错觉吗？你在发抖……”

 

“是的，我在发抖，”路西法静静地说，“因为我将要做的事情，连我都为之发抖……”

 

淡蓝色的烟雾，轻柔如叹息，芬芳如魅惑，当它终于消散在午后的风中时，睡得昏天黑地、四仰八叉的米迦勒大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妈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后总要搞成这样……”他喃喃地骂着，习惯性地先揪起自己的刘海，看看是否完好无损。然后，突然之间——

 

一种异样的感觉使他不能马上起身，然而，在他起身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会看到的是什么了——

 

躺在他身旁，一如许多个缠绵之后的夜晚与清晨的莎利耶，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熵”是不可逆转的，即使是执掌“熵”的米迦勒大人，在极度的惊恐与愤怒之下，也只能用尽全部力量制造出片刻逆转的假象，宇宙铁一般的定律在这喷涌而出的怒火与力量之下微不可见地扭曲了极短的刹那，仿佛平静如镜的水面上落下一根头发丝荡开的涟漪。

 

这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触动了莎利耶临死前绝望而疯狂地凝聚的最后一点力量，在那一个瞬间，米迦勒进入了与此时此刻相对应的平行宇宙，在那个宇宙里她还残留着最后的意识，等待他的清醒，睁着她美丽的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睛里最后一点灵光就快要被死潮淹没了，却还是在执拗地微弱地闪烁着，连同她失去血色的双唇间最后的一句话：“……不要报仇……快逃……”

 

在她清澈的瞳仁里，残留着路西法形状完美的嘴角挂着扭曲的冷冷的笑容，又随着最后的一点微光熄灭了……

 

一个虚幻的平行宇宙随之灰飞烟灭，一切依旧，莎利耶早已死去，冰冷而僵硬，就像任何一个低等而卑贱的蓝星人死去之后一样。

 

血色的雾气升腾起来，弥漫在米迦勒眼前，正如他漆黑的眼睛变成血红色，他已经一千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血雾了——这是杀戮的前兆，真正的杀戮，而非天长日久随心所欲的儿戏，他已经一千多年没有真正想要杀死谁了，所有那些都只是儿戏，只是消遣，只是打发让人发狂的重复而漫长的时间中的玩意儿，而且一样无聊至死……直到此刻。

 

“啧啧啧……难道她对你还真的意味着什么吗？兄弟。”路西法叼着淡蓝色的烟卷，有点含糊不清地说，嘴角仍然挂着冷冷的扭曲的笑容。

 

“为什么？！”米迦勒脸色沉静，充血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他极慢极慢地，一根一根地，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看路西法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为什么不呢？我杀了我的乌列，再杀掉你的莎利耶，难道不是很公平吗？”他遥遥地对着米迦勒的脸，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我说过，这么多回了，总要来点不一样的啊，我亲爱的兄长……”

 

米迦勒恢复了惯常的乖张傲慢的神情；“你？你有什么资格要不一样的。”天知道他是怎么把极度的愤怒和无比的轻蔑拗进一个表情里的——以至于怎么看怎么有点中二。

 

路西法有点看不下去地捂住眼睛，多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她那种全天下所有生物都要被我迷住的毫无根据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你还真是被她迷住了啊，兄弟。但是我，”他忽然闪出一个恶毒又顽皮的笑容，“我早就烦死她了。”

 

就在这低级又无营养的对话中，毫无征兆的，米迦勒撞向路西法，而他所在的整个空间随之折叠、扭曲、翻转、坍塌，就在同一刻，一道亮得惊人的光从路西法身体里贯穿而过——米迦勒直直地向前扑倒，他的身上没有一点损伤，但心脏连同半边肺已经被路西法抓在手里，而路西法也被他压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抓着米迦勒心脏的手刹那间僵硬苍老，皱起收缩、斑痕遍布，他的人也是一样。

 

他黯淡而清澈的浅灰色的眼睛被翳斑遮蔽了，浑浊不堪，这是低等的蓝星人老去时才会出现的情形，这情形在西鲁族人中从未出现，直到此刻。

 

在路西法苍老僵硬的手里，米迦勒抽搐的心脏最后弹跳了一下，瘫软静止下来，与此同时，从他的双唇间吐出最后一缕气息：“为什么……”

 

然后，米迦勒死去了。

 

路西法也正在死去，极度的苍老，极度的衰弱，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哑涩不堪，几不可闻：“……对不起啊，兄弟……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与我同归于尽……”

 

两滴晶莹的眼泪，落在他衰老的脸上，温柔、清凉，仿佛带着淡淡的芬芳，仿佛泛着微微的金色光芒，路西法垂死的眼睛仿佛不能承受似的，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松弛丑陋的嘴角，慢慢地、吃力地，绽开一个隐约的笑容：“莎利耶……”

 

一个幻化的虚拟的平行世界，如此短暂，如此脆弱，仿佛一层轻纱或一个玻璃球，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没有发生，米迦勒和莎利耶，还有路西法，美丽、强大、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不会死去，永远在一起，时光流逝、尘世轮回，一遍又一遍，什么也不会改变，永远不会改变，如此美好，抵死无聊……但只有极短的片刻，然后，它就像黎明时的梦境一般坍塌消散了，莎利耶金色的身影，点亮了路西法垂死的眼睛。

 

她飘在空中，低着头，凝视着他苍老变形的脸，两滴晶莹的眼泪，落在他脸上。

 

他仿佛被灼痛了一般，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用更轻的声音说：“不要紧……不要哭……我愿意这样……”

 

“对不起。”她轻轻地俯下身来，在那快要被皱纹淹没的双唇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不要紧的……只有一个机会……只有一个人……我宁愿是你……”他的思维也在慢慢飘散，眼中的世界越来越黯淡，只有莎利耶的影子，还是那么鲜明，那么美丽，一抹温柔而灿烂的金色，“玩的开心……莎利耶……”

 

然后，路西法死去了。

 

莎利耶飞快地擦掉眼泪，挺直了身体，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地说：“是我——莎利耶——请求进入——”

 

“咔嗒——”一声轻响，看不见的门开启了，伴随着轻柔而刻板的机械的声音：“新的玩家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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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又是一个雌性……看来我们要重新估量雄性生物在宇宙中的作用了……”看不见的小会议室里，有人轻声笑着说，随着笑声，它身上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触手，发出微光，轻轻摆动。

 

“各位，”它说，尽管面前空无一人，“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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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小茜

 

不就是把水搅浑么，咔咔咔……至于结局，那是什么，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