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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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很冷，但是天氣超好，陽光普照，空氣乾爽。翠山行一早來到他家，跟他一起吃早點，得知他這個週末沒有排比賽。他也不清楚原因，從兩星期前他輸了一場之後，風流子都沒跟他聯絡。他先前陸陸續續受的傷全都已經痊癒，連一點瘀傷都沒了。他覺得翠山行本來似乎有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沒有說。後來，翠山行提議找個地方去。

原本他們也只是想說騎車出去走走，結果沿著山路一路南下，跨越了幾個城鎮，跑到了相對來說很遠的地方。若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他感覺坐在他後面的翠山行非常開心，像是難得出來玩的孩子，那樣的興致感染了他，於是自然延長了旅程。

在蓊鬱的山路騎車感覺很好，入眼入鼻的全都是自然的美麗與清新。

「沒想到居然跑到這裡了。」翠山行望著前方的大型路標說。

他也很久沒有騎車騎到這麼遠的地方，覺得老機車的狀況挺不賴。

「記得這裡好像有個林場。」翠山行說。

他們繼續往前，經過一個地方，聚集了一些賣菜、賣小吃的攤子，他們停下來吃炒米粉和貢丸湯。翠山行去問了店家，確定這附近是有個可以去玩的林場，路線很單純。

臨走的時候，翠山行又去買了水煮包穀和茶葉蛋。

「我猜你一定沒飽吧？」翠山行把茶葉蛋剝好殼，從後面伸手過來連著袋子遞給他。

他一面騎車一面接過茶葉蛋，兩口就吃掉一個。

後來，翠山行又遞來一根剝掉外皮、去掉細絲的白包穀。

「很久沒吃到這種包穀了說。」

包穀的米白色顆粒咬起來又Q又黏，雖然沒有黃色玉米那麼甜，但是很有嚼勁。

沒多久，他們就到了林場。把機車停好，順著步道健行做森林浴，觀賞一下那些幾百歲、甚至上千歲的老樹。雖然同樣是山裡，但感覺還是跟他住的那裡很不同。從彎道樹木的間隙望出去，那片壯麗的山谷美景特別給他這樣的感受。

「你比較喜歡山？」翠山行問他。

「大概吧！」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沒思考過這問題。

走了一陣，他們停下來，坐在旁邊可能是在某次風災傾倒的枯樹幹上，翠山行打開保溫杯的蓋子，倒一杯熱茶給他。

「聽說這裡的遊客中心有賣他們自己種植、烘焙的咖啡，等會兒去喝喝看吧！」

他點頭，想到他種的那幾株咖啡樹。他與翠山行去逛書店時他翻過一本書，上面說第三年會開花結果，大概要五年才能大量收成咖啡豆。

他們坐了一會兒，繼續走完步道，來到遊客服務中心，裡面除了提供旅遊資訊，還有販賣部，販售一些附近的手工藝品、農產品等等，旁邊有一個區塊擺放了一些桌椅，設置了一個小吧台在賣咖啡。

「真的有欸。」

他們過去找位子坐下，點了兩杯林場自產自銷的熱咖啡和一份烤餅乾。

他向來比較喜歡喝黑咖啡，於是把他那份的奶球和糖都給翠山行。對翠山行來說，這咖啡應該是有點過苦。

翠山行把雙份的奶球與糖都加下去，拿著木質調棒攪拌，好像在想什麼。

「……唔，我一直有點好奇，上次那杯咖啡是怎麼回事？能不能告訴我？」翠山行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出口。

他腦中空白了一兩秒，才意會到翠山行指的是他堅持給襲滅天來免費續的那杯咖啡。

「……我想我可能嚇跑了他一個客戶吧！」

「咦？」翠山行睜大眼睛，覺得很意外。

於是他說出翠山行去陪伴朋友那次，他打算暫時打烊，不巧襲滅天來的一位女性客戶正好來到，最後那位小姐一口咖啡都沒動過的事。

翠山行噗哧笑了出來。

「你就那麼肯定是被你嚇的哦？」

「唔。」

「說不定人家是突然胃痛。」翠山行說：「其實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壞人，你老是這樣想。」

他看了看翠山行，沒有說話。

「下星期開始，我教你做鬆餅好不好？很簡單的。另外花式咖啡的裝飾、茶呀那些的，如果你肯的話，我也慢慢教你好不好？」

他點點頭。

「可是如果你不想學也沒關係。」翠山行鄭重地說：「真的。」

他停了一會兒，才說：「我沒有不想。」他想，要是做得不夠好，會打壞翠山行餐廳的招牌吧！

「我還擔心說，我請他幫忙組裝音響，你會覺得不舒服。因為我知道他也算常碰這些東西，所以下意識就開口了。」翠山行輕聲說：「也不只是這個，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總是在為難你。很多事情，是不是只是我自己覺得那樣比較好，所以就那麼做了。我也不會說，我從沒遇過像你這樣的人。以前我總是習慣順著別人的意思，可是其實我也有自己想要的，想追求的，於是矛盾漸漸累積，然後為此而痛苦。我很害怕，自己是不是讓你扮演了我自己曾經扮演過的角色。」

對於翠山行的想法，他有些訝異。

他考慮了很久，終於說了一句：「你想太多了。」

翠山行望著他，沒有開口。

他覺得似乎有必要說得更清楚，於是他繼續說：「很多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我也沒覺得什麼好或不好的。我不是對很多事都會有感觸的人。」

他停了一下，認真想了想，說：「如果我覺得不好，不能接受的話，你不會看不出來的。」

翠山行凝視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彷彿下了某種決心，說：「總之，我希望你知道，我沒有想改變你。不是我不在乎，是因為這樣的你就很好很好了。」

他明白，他懂，但是如果他因為翠山行而改變了，那也是他自己願意。

他一時不知道該回應什麼，於是伸出手，揉了揉翠山行的頭髮。

翠山行笑了，於是他鬆開了表情。

回去的時候，他們買了一包林場的咖啡豆。他覺得這裡的咖啡口感還不錯，但是價錢並不便宜，拿來賣的話不適合，自己喝喝還可以。

太陽漸漸西沉，他們騎車往回走。翠山行環抱著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背後。也不曉得為什麼，他忽然覺得很感動。茫茫人海裡，一個人，遇到一個對的人，走在一起，用心呵護兩個人的感情。

「對了，等等回去先去我那裡一趟，我網購了一套床組要給你，已經洗好了。本來想說星期一拿到餐廳讓你帶回去的。」翠山行說。

於是他們先去翠山行的公寓，他把機車停好，跟翠山行一起上去。這還是他第一次到翠山行住的地方，之前翠山行總是在樓下與他會合。

翠山行住的地方很小，東西很多，但是很整潔。狹窄的空間裡，扣除開放式廚房、一張單人床、一張日式方形矮桌、一個衣櫃、幾個格架，就沒有什麼空地了。小小的手提音響放在床頭的格架上，半舊不新的筆電放在矮桌上。翠山行利用各式各樣的收納工具，把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收在床底下、桌子下、門後等等地方，還利用一些空瓶子養了許多植物或擺或掛的，放得到處都是。窗簾、床單、桌巾的顏色都很柔和雅緻，看起來很舒服。他看到最初他送給翠山行那盆薄荷，好好地放在唯一的窗戶前，長得很漂亮。

翠山行要他在矮桌旁拿個座墊坐下，從衣櫃裡拿出摺得很整齊的一疊淺色花紋布料。

「你看，這是純棉的哦！我覺得花樣很不錯，你喜歡嗎？」翠山行攤開一個枕頭套給他看，然後重新摺好，找出床組原本的塑膠套裝好。

他拉住翠山行的手，握緊。

「小翠……」

「嗯？」

他不能說翠山行過得不好，但在他心中，翠山行值得比這好上一萬倍或者更多的生活。

「我這裡很小，所以之前都沒請你上來。」翠山行說。

他把翠山行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沒有開口。

如果他有，他願意把全世界都給眼前這個人。

可是他沒有。

翠山行蹲下身來，抱住他的頭。

「你知道嗎？現在的我，很快樂。」

他抱緊對方，臉埋在對方懷裡，嗯了一聲。

「我最大的煩惱，就是你對我太好。」翠山行帶著笑意說。

他抬起臉，注視翠山行柔和的雙眼，他舉起手，輕輕撫摸對方的臉。

「傻瓜黃泉。」翠山行輕聲說，微微低下臉，輕輕親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