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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ynopsis

關於一個簡單的男人的故事。

8.


一步步走回山上,身體裡的酒精隨著薄汗揮發在夜風中,腦子裡的思緒似乎慢慢沈澱,卻成了灰濛濛的一片,忽然醒悟到自己是多麼唐突。他看著自己的手,覺得翠山行手指的觸感還留在他的手掌上。他中學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傾向,也曾經有過兩次固定的關係。他並不清楚翠山行到底怎麼想,也許只是一時容忍了而已。他不擅長猜測。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八津蠻仍然睡得很死,發出規律而輕微的鼾聲,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握著手機,就這麼出神了一會兒,終於撥出翠山行的手機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翠山行的聲音:「喂?你到家了?」

他沉默了兩秒鐘,然後開口說:「……抱歉。」

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道歉,翠山行卻好像聽懂了,在電話那頭也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翠山行輕輕開口說:

「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說我們這種人,氣息瞞不過彼此。」

他悶了好一會兒,人往地板滑坐下去,背靠著床邊,低聲說:「我沒想這麼多。」

電話中,翠山行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過去兩個月,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去找你。上一段關係結束一年多,可是有時我覺得自己好像永遠都不會復原……老實說我很掙扎,我不希望自己是因為寂寞,因為受過傷,才想從你這裡尋求慰藉。我也告訴過自己,我們才剛剛認識,只是單純的朋友,有什麼好想那麼多的,可是……我沒辦法不想。……抱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電話那頭,翠山行似乎輕輕慢慢地吐出一口氣。翠山行比他細膩得多,在他還沒察覺之前,已經思考過了、感覺到了。

「……無所謂。」黑暗中,他坐在床邊地上如此低聲說,這是發自心底的真實言語。不管是什麼原因將翠山行帶到他的面前都好,重要的是,他們已經相遇了,而且相識了,開始相處了。

翠山行沒有立刻回應,安靜的夜裡,似乎能夠從電話中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我並不想帶給你困擾,我只是……很喜歡跟你相處的感覺。…………那麼,晚安了,對不起。」翠山行的聲音有點鼻音,換氣的聲音有點重,說到最後似乎有些慌亂,有些匆促。

「不要掛斷。」他反射性、很快地這麼說。他沒辦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感受,只能用最簡單的句子盡力讓事態朝著他想要的方向前進。

「我……」他開口說了一個字,然後頓住。

翠山行安靜了片刻,然後輕聲說:「我在聽。」

「我想,我喜歡你。也許你不接受,但就是這樣了。我可以安分當你的朋友,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他一口氣說完,不管怎樣都沒什麼好後悔的。

電話那頭,翠山行沉默了很久很久,他閉著眼睛等,就算是最糟的結果,他也會坦然面對。

「……我沒有把握能用完整的心去喜歡你,我覺得很對不起,可是……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對不起……」

他想,他應該沒有聽錯,翠山行在哽咽。

「你不需要道歉。」

「…………對不起……不,我是說…………」話到這裡斷了,隔了片刻,翠山行低聲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要緊。」

翠山行安靜了一會兒,聲音恢復正常:「你朋友待到什麼時候?」

「不曉得,大概明天就走了吧!」

「那你吃飯怎麼辦?你的手不方便吧?」

「唔,沒問題的。」

「是嗎?」

「嗯。」

「那週末我再去找你。」

「好。」

「那麼……晚安了。」

「……晚安。」

雖然這麼說了,可是誰也沒有切斷通訊。一會兒,翠山行忽然開口說:

「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叫我小翠。」

「……嗯。」

「我掛電話了哦,掰。」

「掰。」他輕聲說。

這一次,從翠山行那邊切斷了通訊,他慢慢放下手,望著手中的手機。好像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在生命中確切地想要抓住什麼。他握緊手機,仰起頭,在黑暗中長長吁出一口氣。

隔天一大早八津蠻就離開了,發亮卻陰沉的眼睛給他一種猛獸出發去狩獵那種感覺。八津蠻沒多說什麼,但他猜得到八津蠻正要做或者是已經正在進行中的事,該是之前提起的「逼宮」。依稀記得八津蠻曾經在酒醉的時候跟他說過,說自己拐了他們老闆的女兒,那時他好像是說:「別太造孽了。」此後八津蠻沒再提過這件事,他自然也沒問。

右手不太方便,做什麼事都困難重重,但反正他閒閒沒事,來回蘑菇個幾遍,就算做得不好,總是能做成的。因為舉動不得不遲緩,做每件事都要花費許多時間,一天的光陰很容易過。弄東西餵飽自己、澆澆水、晾晾衣服、洗澡……很快就天黑了。

那天傍晚,他接到翠山行的電話。

「我是想問你吃過了沒、有沒有東西可以吃。」電話那頭,翠山行壓低聲音問。

「正在煮麵。」他站在煮麵的鍋子前面對著手機說。

「是嘛,所以還OK?」

「嗯。」

「那就好,不多說了,掰。」翠山行匆匆切斷通訊。這個時間餐廳正忙,該是偷空打電話給他的。

他把手機塞到褲子後面的口袋,出了會兒神,然後拿起長筷子攪動一下滾水裡的麵條。

星期二那天特別熱,下午他坐在藤椅上,躲在屋裡的陰影處吹電風扇,翻著一本舊武俠小說,沒怎麼看進去,有點昏昏欲睡。他把書本攤著擱在自己腿上,伸長手臂從小桌子上拿過香菸包,在藤椅扶手上輕輕敲了敲,取出一根菸,叼在嘴上,再拿打火機點著,才剛吐出第一口菸,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翠山行?怎麼可能這個時間在他家裡聽到翠山行的聲音?難不成是幻聽?他的症狀有這麼嚴重嗎……?

他站起身來,從敞開的門望出去,手裡的菸差點掉落。翠山行正往這裡來,就快到了。

他連忙把香菸捻熄了,走出門口。他還沒開口問說你怎麼來了,揮著滿頭汗的翠山行已經把背包從後面卸下來抱著,說:

「我帶了自己製作的料理包,要趕快放冰箱。」

「哦……」他跟著翠山行到後面廚房,翠山行從背包裡拿出用報紙、塑膠袋、大毛巾層層裹好的一大包,拆開,裡面包著好些冷凍的料理包。

「這不是外面買的哦。」翠山行把那些料理包整整齊齊放入他已經空掉的冷凍庫,說:「黃黃的是咖哩牛肉,白色的是奶油雞肉,這種袋子可以隔水煮,不過我覺得塑膠製品還是不要加熱比較好,你要吃的時候就剪開袋子,整塊倒出來加一點水煮開,我有特地煮得比較濃。」

他望著翠山行,完全說不出話來。

翠山行說:「我最怕有人餓到了。」

他找不回言語的能力,連謝謝這兩個字都說不出來,但他其他的能力還沒喪失,他一把將翠山行拉過來,抓起自己T恤的下襬,擦掉翠山行額頭上的汗水。

「……我得走了,還要回餐廳去。」翠山行低聲說。

「……我送你。」費了很大勁,他才終於又能開口講話。

「可是你的手……」

「我那天也是這麼騎車回來的。」

「好吧!」

一開始講好是他把翠山行送到山腳下的公車站就好,但是等了十來分鐘車子還不來,最後他一路把翠山行送到位於市區裡的餐廳,進入市區時,經過賣機車用品的店舖時,他還停下來去買了一頂新的安全帽,好在在那之前都沒碰到警察。

翠山行工作的是家看起來格調不錯的餐廳,該是上班族會喜歡的那種。依照翠山行的指點,他們繞過前門來到巷子裡的後門處。

「我進去了,騎車小心點哦!」翠山行把新安全帽脫下來交給他。

他點點頭。

他目送翠山行快步走進餐廳,到現在他都還很沒真實感,似乎他的人生,到這裡走入了另一個全新的階段。

他把翠山行的安全帽掛在機車一邊把手上,退出巷子,往回程慢慢騎。他今天的車速,大概是打他開始騎車以來最慢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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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自己最喜歡的其實是寫裡頭哥兒們的交情。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