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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Synopsis

霹靂同人,現代吞黥。






很久很久以前,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經深信,自己會堅定地恨著給予他生命的男人。

但是,當他終於見到自己的父親,見到父親眼裡真實的歉疚,他毫無心理準備地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他無法怨怪他父親,而從此,他為自己的輕易原諒而不能原諒自己。

為了填補空白的過去,父親堅持他進入家族企業,甚至讓他擔任身邊的特別助理,去哪裡都帶著他。

雖然矛盾又糾結,但他清楚自己崇拜著做什麼都行、走到哪裡都大放光彩的父親,近乎迷戀。

他的內心深處很困惑,無人可訴。

後來,父親與離婚多年的妻子復合。一開始是為了公司擴張的考量,後來,演變成貨真價實的復合。

雖然就界定上並不確切,不過在他心中給予的意義,那是他的繼母。

他不討厭他的繼母,繼母是個標準的女強人,為人大器,當年他母親的悲劇說起來也不能怪罪於他的繼母。

不怨恨他的繼母,這一點,倒沒有給他任何心理負擔。

他叫她阿姨,維持相敬如賓的關係。

繼母跟父親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比他大,是他哥,一個比他小,是他弟。因為弟弟在外地唸書,哥哥被公司派到國外,一開始他並沒能見到他們。

後來分別見過,沒有戲劇化的場面。他哥很活潑,他弟很悶,完全是南北兩極,對他都算不錯,但是,他跟他們合不來。不是不能相處,只是親暱不起來。

當父親與繼母各自的公司正式進行合併,他開始與那人共事。

那人是繼母的特助,論頭銜跟他一樣,但後來他意識到,至少以工作而言,那人在繼母心目中的地位,遠比他在父親心目中來得重要。

他很不想承認,但那人確實是除他父親之外,數一數二的優秀人才。

而某些方面,他隱隱覺得那人更可怕,只是他還沒辦法明確體會。

他認為,只要自己加倍努力,有一天,他一定也能成為那樣的存在。

兩家公司合併的同時,還有計畫中的擴張,為了這兩大目的,他父親與繼母經常出國,而他常常與那人開會,核對多得數不清的繁瑣事項,往往連晚餐時間都錯過。

那人離開之後,他會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用馬克杯泡一杯麥片之類的東西充飢,然後繼續對著電腦工作。

某個週五晚上,上演了同樣的劇情,馬拉松式地開會,直到晚上九點多。剛開始的差別不過是,他在那人站起身來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那人看著他,開口說:「走吧!」

他抬眼望向那人,疑問地嗯了一聲。

那人勾唇一笑:「其實還有很多事沒討論完,不如去吃點東西,再繼續?」

那人都提出來了,他自然沒有拒絕繼續開會的道理。

他點點頭,闔上筆電,站起身來跟那人走。

當時他直接的想法是,樓下就有咖啡店,有供應三明治之類的食物,隨便吃點東西也花不了什麼時間。

搭電梯的時候,他試著調整自己的精神,想更振作一點,他沒有開口,那人也沒有跟他交談。

電梯到了一樓,那人直接往大樓外面走去,他才如夢初醒,快步追上。

「不是在樓下隨便吃就好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笑。

「抱歉,那不是我的調調。」

他心底嘀咕著,什麼調調。

反正是徒步,沒有去地下室開車,應該也不會去多遠的地方。他這麼想著,便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人帶他到對面一條巷子裡的日本料理店,雖然已經這麼晚了,客人還是不少。

那人顯然是常客,女老闆一見便滿臉笑容,親自招呼。

「帶新朋友來?」

「我是他同事。」他聲明得稍嫌鄭重,以致女老闆一時似乎愣了一下。

那人淡淡向女老闆說,今晚還是一樣,隨你搭配了。

女老闆笑著答應。

他望著走到料理台交代師傅的女老闆,感覺這頓飯似乎不會吃得太快。

他把目光移向那人臉上,質問:「你不是說,吃了東西之後還要繼續討論嗎?」

那人回視他:「難道沒有電腦你就不能談了嗎?」

他閉上了嘴,他最不願意的,就是在父親與那人面前示弱。

「我們還是可以繼續討論,在這裡。」那人說:「等吃了點東西再談不遲。」

那晚他們吃的是整套懷石料理,每樣東西份量都少得很,卻有十幾道菜,功夫精緻,據說這種是所謂減量的袖珍套餐,專門設計來作為宵夜。

後來他們確實談了工作上的事,但那人並不積極,而且又沒有電腦在手邊,沒辦法立即查閱資料,於是自然而然變得閒散。

他在那人激將之下喝了幾杯燙過的清酒。

應該不礙事,他想,不過是幾杯清酒。

然後,那人問起他父親的事。

不自覺地,他神經一繃:「我不覺得這關你的事。」

「未來他也是我老闆,總該了解一下。」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我也是這一兩年才開始認識他的。你應該有所耳聞,我是私生子。」

「一兩年要了解一個人的行事作風,很夠了。」

他抬眼望著那人。

「你認為我應該對你是私生子的身分有所反應?」

「也不盡然,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那人搖頭:「傳言不少,也不只這版本,從你自己口中說出來才是確定的。」

他沒有追問還有什麼版本,他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那人忽然說。

他不能說不驚訝,驚訝的不是內容,而是他沒料到那人會說自己的事。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只是禮尚往來。」那人笑,沒見情緒有任何波動。

許久,他忍不住問:「你是說真的?」

「不信你可以去查。」那人說得一派悠然,簡直不像是在講自己的事。

「我沒不信,…… 抱歉。」

「抱歉什麼?又不是你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稍稍感到狼狽,於是拿起酒杯喝酒掩飾。

那天他們吃到十一點多,由那人刷卡付帳,說下次再輪他請。他堅持了半天要自己付錢,沒有結果,只有同意。

喝了酒不能開車,那人直接從料理店叫計程車回去住的地方,而他則獨自走回公司,收拾會議桌上的筆電,他自己的,還有那人的。

如果是那人,也許會毫不猶豫地打開他的電腦看裡面的東西吧!可是他做不到。

他把那人的筆電鎖在他的抽屜裡,連試圖打開瞄一眼桌面是啥畫面都沒有。

午夜時分,他帶著自己的筆電搭計程車回家。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沖了個澡,睡不太著,就這麼折騰著熬到天亮。

週一他很早就去公司,把那人的筆電從抽屜取出來,放在桌上,等那人來拿。

那人來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把筆電遞過去。

「謝了。」那人一笑,輕鬆地拿了筆電離開他辦公室。

自此,他們常常一起吃取代晚餐的夜餐,活動範圍從公司附近徒步可到的餐館擴大到開車才去得到的地方。

他們之間的話題不離公事,可有時也與私事混在一起,畢竟,對他而言,那並不是可以分割得開來的兩回事。

他覺得那人是個讓人不能安心的男人,但野心不能說是壞事。

只是,如果以野心勃勃來形容那人,似乎又有不太符合的感覺。





時序剛進入冬季的時候,他繼母忽然因為婦科的問題入院,需要動手術。他父親整個人都慌了,撇下所有事,每天都在醫院陪著。

他父親對他繼母感情很深,這是他感覺得出來的,當初離異應該也不是因為感情問題。

至於他母親,或許對他父親來說,那只是人生上的意外。

相較於繼母,他父親其實對於事業並沒有太上心。

他奉父命出國去支援他哥那邊的公司整合,臨到出發,才知道那人也接了相同的任務,只是來源不同。

更讓他糾結的是,不同於他的,那人早就知道這個安排。

是他還太嫩不足以信賴?是認為他能力還不夠?總覺得,那人是被派來看著他的。

彷彿看透了他,飛機上,那人淡淡說:「基本上你跟我目前還是兩派的人馬。」

他望向那人。

「有可能只派我去,但不可能只派你去,這是我們各自的老闆個性的問題。」

他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只是心情無法一下子放開。

到了異地,住的居然是同個飯店房間。

「後來加訂房間的時候已經全滿了,只好如此。」那人說:「反正……討論公事也方便不是?可以一直談到你睡著。」

那人的微笑,總是讓人有惹氣的感覺。

「為什麼不是談到你睡著?」他反駁,話出口才覺得有點不對,他們只不過是同事,連朋友都稱不上,似乎不該這樣講。

無論如何,在沒有其他房間空出來之前,同房已成定局。

房間很大,有兩張大床,睡覺不是問題,但是沒了獨處的空間。

他強迫自己從容平常以對,那人可以做到,他為何不行?

飯店的餐廳都滿了,外面下雨,後來他們叫餐送到房間吃,就像平常在餐廳那樣,一面吃飯一面討論事情。

熟悉的情境,讓他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視線專注於筆電螢幕,順手接過那人遞來的杯子。

剛喝了一口,他有些訝異。

「酒?」

他沒見那人去開旅館冰箱。

「我帶來的,這種酒兌水很好喝。」那人淡淡說。

剛才,那人就是兌了飯店提供的礦泉水,涼度剛好。

他沒說什麼,又不是沒跟那人一起喝過酒,他不想表現得大驚小怪,好像自己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子似的,雖然就一般定義,其實他是的。

酒喝起來很順,並不烈,應該不妨事。

然後,那人忽然問起他父親對幾個事務的決定處置,那都是過去兩年間的事,他都參與過。

「還是說你已經記不清了?」那人的微笑,看起來不懷好意。

他怎麼可能服氣,神經緊繃起來,努力搜尋記憶,整理思路,盡可能有條有理地回答,好像他是參加面試被教授考核的學生。

到他開始發暈,才發覺事情不對。

「……你下藥?」他臉色一變。

那人微笑搖頭,說:「沒有,只是這酒比你想像中來得烈,雖然口感不像,但後勁很強。」

原來如此,他想著,那先睡一下過過酒再說好了。

不料那人繼續說:「我知道,你只要一緊張,就會不停喝東西,我觀察很久了。」

什麼?

他望向那人,覺得那人的身影在晃動、在漂浮。

那人稍稍湊近,低聲說:「我也知道,只要涉及你父親的事,涉及你的能力表現,你就會特別緊張。」

所以,這是有計畫地灌醉他。

「你……」他覺得舌頭有些不聽使喚,他勉力控制著自己的聲帶:「你以為把我灌醉,我就會告訴你什麼嗎?」沒有說出口的,是他自認自己知道的其實很有限。

「怎麼會呢?你想太多了。」那人說。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證明他是想得太少而不是太多。

那人輕輕扳住他的臉,吻住他的嘴。一時間,好像有一道雷劈在他身體裡,無法形容的震驚。他想推開那人,卻被用力抱住。

有生以來,他從未像現在這麼驚慌過。

那人一點也不掩飾想要對他做的事,沒有任何猶豫地把他按在地毯上,扣住他的手腕。

「如果你想到床上的話也行,不過在這裡應該更銷魂。」

「我不……」他無法說完全的話,被那人的吻封住。

那人把他的手用領帶綁在一起,壓在他腦後,那人謄出來的手往下,隔著褲子愛撫他。

他應該是掙扎過了,但是沒有成功。

他應該是表達過拒絕了,但是不夠徹底。

那人親吻他、撫摸他,脫去他身上的衣褲,動作慢條斯理,極有耐心。

不知道是身體對於被酒精侵蝕了的意志感到隔閡,還是飄忽的意識對於變得敏感的軀殼感到陌生。

當他在那人手上到達高潮之際,掙扎與抗拒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他全身赤裸地癱軟在那裡,任由那人把他抱到床上,將他的肢體扭擺成滿意的姿勢,然後佔有他,毫不留情地,將他連皮帶骨吞下去。

那一定是非常瘋狂糜爛的一夜,醒來之後他記不得細節,但是如同筋肉脫節、只有神經還連著的下半身如實地印證了這一點。

那人不在床上,他聽到淋浴的聲音。

精液汗水的氣味似乎散不去,他疲倦地閉上眼。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怎麼會讓那人對他做出這種事?

當那人再次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他開口第一句話是:

「你想怎麼樣?」

那人勾勾嘴角:「我想怎樣,昨夜還不夠清楚嗎?」

「然後呢?」

「你認為那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閉上嘴,覺得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何必彼此裝傻。

那人在床邊坐下,淡淡說:「你就自己慢慢找答案吧!」

不等他開口,那人繼續說:「對,繼續這種關係,如果你不想被別人知道的話。」

他幾乎要發火了,那人又說:「除非你自動請辭,不再與我共事,不然怎麼可能不再繼續?」

「為什麼不行?!」他怒道。

「你沒道理生氣,我沒騙你什麼,酒是你自己要喝的,沒人逼你。再說,我跟你做的時候,你可沒明白表示不想要。」

「就算我有你也會說沒有!」

「或許你沒經驗不知道,但是半推半就可比投懷送抱還誘人。」

「我不想跟你說了!」他簡直氣炸。

「小黥武,你不是搞一夜情的人。」那人笑。

「哦?那你不是嗎?」

「對你,我不是。」那人輕輕說:「太可惜了。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你?」

不知怎麼,他該更惱火的,心卻亂了,以致那人親吻他的時候,他忘了反抗。

那人的手伸進被單下,輕輕撫摸他。

「難道你不敢?」那人含笑在他耳邊輕輕說:「你不敢跟我在一起,因為你怕被我控制?」

「我怎麼會被你控制?」

「那麼,你擔心自己無法與我抗衡嗎?」

他咬著嘴唇,讓那人再次挺入他身體。

「……我……才不怕你……」不可思議的快感像電流般流遍全身,這一次,那人似乎是有意取悅他的身體。

「很好。」那人笑。

他想,他一定是酒還沒全醒。





後來他們去見他哥的時候,他哥還關心地問說你臉色不好啊,是不是暈機了?

那人面不改色地說代他扯謊,說他感冒剛好,臉色差些。還說他個性不喜歡別人替他擔心,肯定是不會講的,所以才替他說了。

他哥的表情似乎有點疑慮,但是也許顧及到他並未否認,所以也就沒再多問。

晚上回到飯店時,他臉色很難看。

「不要擺出一副我們很親近的樣子!」

他本來以為那人會說,我們本來就很親近不是?都一起睡過了。

但那人只是淡淡說:「你不會說謊,而我知道你不想讓你哥知道我們的事。如果你覺得公開也無所謂,那我OK。」

他的怒火失去了力道,卻也無從消散,於是悶在心底成了糾結的一團。

那人吻他的時候,比第一晚溫柔。

一時之間他模模糊糊地懷疑,那人真的被他吸引?

「你怎麼知道……我是……」

「因為你愛上你父親了。」

他的心狠狠一堵。

「胡說!」

「你可以否認,只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緊閉著嘴不說話。

「你不需要有罪惡感,雖然他是你生父,但你也不過從兩年前才認識他。你跟他沒有以父子關係相處的過去,而他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你有這種性向,一時混亂也不算奇怪。」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他低聲反駁,但他自己知道這不過是掩飾自己的敗勢。

「難道我不是嗎?」那人笑。

他不再開口,因為他無法否認,那人看透了他,否則便不會讓他掉進陷阱。

他閉著眼,被動地接受自己身體並不是不想要的歡愛。

那他的心呢?想不想要?

他不知道,而那人知道嗎?

心底有個聲音叫他應該及時煞車,可是另個聲音又說,如果他就這麼退縮了的話,不就承認自己失敗?承認自己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生手,因為對方耍了一點心機就成了被害者。

繼續維持這種關係,表示這也是他的選擇,那麼至少他就站在一個比較對等的地位。

也許自欺欺人,後者的想法漸漸支配了他。

撇開這些,其實……他是受到那人吸引的,因為,那人有種一切事情盡在掌握的自信,與他父親有點像,又截然不同。難道說……連這點那人也看透了?

心思亂成一片,被輕易攻陷城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高潮的恍惚中,他突然問:「訂不到房間總該是騙人的吧……」

那人聞言一笑,乾脆地承認:「答對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答案,他的心反而沈澱下來。

他聽到那人喃喃說:「不要掙扎了,你根本不懂怨恨。」

「什麼?」

那人狠狠在他身體裡衝刺,說:「那是天賦,而你沒有。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他想反駁,開口卻成了呻吟。

他想起自己輕易原諒父親的事,無邊無盡的茫然在心中擴張蔓延。

「當自己不好嗎?」

「我是當自己。」他的辯解在喘息聲中顯得毫無說服力。

他聽到那人很輕很輕的笑,不確定那是不是表示不認同。





自此,除了同事之外,他們還是關係有點詭異的情人。

他們在一起,不是互相陪伴扶持,而像是一種較量。

競爭戰火從工作上蔓延到床上,那人要證明他不是他自以為、擺出來的樣子,而他要證明那人錯了。

這樣應該緊張的氣氛,卻讓他們之間異常緊密,構成一種奇妙的默契。

他們相處的時間非常長,除了長時間的工作,頻繁的性事,做別的事也經常在一起。

也許是去找別的伴太費神,所以就乾脆一起做了。

所以一般情侶會做的事他們也沒少做,一起吃飯、泡湯、喝酒、購物、兜風、閒遊、看表演、逛夜店。

剩下的時間,留給自己獨處都還不太夠,所以沒有其他人介入的餘地,至少在他是這樣的。

也可能這是因為他們都沒別的朋友,至少他沒有,至於那人,他不確定,也不想過問。

據他知道,那人在公司裡人緣並不好。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距離感太大。

後來,他發覺自己很多認知是錯的。

首先,他發現沒有朋友的人是他,並不包括那人。

那人跟他哥很熟,甚至很要好,只是當時他與那人到他哥那裡出差,為了顧慮他的心情,他哥刻意不顯露出來。

他意外得知,是在他哥被調回來之後的事。

他哥撥弄著頭髮,老實承認說:「那個……我們相處時間還太短,我怕讓你有被排擠的感覺,所以……」

他很難形容心裡的感覺,有一點點被欺騙的空虛,卻也有無以名之的感動,因為他哥如此小心周到地顧及他的感覺。

「我跟那死心機認識的時間是你的好幾倍,不過咱們是兄弟嘛!要熟起來還不簡單?反正要有什麼事,你老哥我無條件站你這邊就是了。」

他安靜地笑了笑,覺得他的眼前,都是如此耀眼的人。

雖然不熟悉也不親近,他覺得他哥是很好很好的兄長,無可挑剔,可是同樣是隱瞞,同一件事,他卻對那人感到惱火。

那人對他的怒氣無動於衷,只是冷靜地看著他,然後說:

「你只是害怕而已。」

「我害怕什麼?」

「你害怕,怕你所知道關於我的,沒有任何是真實的。」那人直截了當地說。

而他說:「關於你,我有什麼可失去的?」

那人沒有接話,望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始終一貫的冷靜。





他們的關係冰冷了一段時間,然後有一天,那人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去見一個人。

「就當是幫我贏得一場賭注吧!」

他有些迷惑,因為他第一次在那人的微笑裡,真正感應到愉悅的情緒。

約定的地點是在一家山間的餐廳,開車要好半天,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微涼的夜裡,木頭與鋼條搭造的餐廳透出黃色系的燈光與燭火顯得情調優雅。

那人一直沒有說明,要去會見的對方到底是什麼人,也沒說明真正的理由。

他有些怪異的感覺,覺得自己不該是那人會介紹給別人認識的伴。他們的關係是不公開的,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所以,要去會見的這個人,對那人有特殊的意義?

他們進去餐廳,遠遠角落有個人舉起手,晃了晃手指。

很帥的灰髮男人,年紀可能比那人大個兩三歲,看長相不覺得跟那人有什麼關係,可是偏偏又有那麼一絲絲同類的氣味。

一開始三個人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簡單地介紹認識,然後點菜、吃菜,一直到那人接了一通他繼母的電話,離開到外面去講。

「你很有膽量。」灰髮男人說。

「什麼意思?你是指我跟他來同你吃飯?」

灰髮男人搖頭:「我指的是,你敢跟他搞到一起。」

他望著對方,閉上嘴。

「他沒說,我猜的。」

「這種事,通常不是很有把握是不會說出口的。」

「所以你該知道我很有把握。」

他再次閉上嘴,突然覺得,那人跟眼前的男人有些像,那種說話的調調。

「他說我來可以幫他贏得打賭,所以你這麼認為。」

灰髮男人攤攤手:「我不過是賭沒人會願意陪他一起來請我吃飯而已。」

他不吭聲,低下頭喝茶。

灰髮男人揚揚嘴角,輕輕說:「某些方面,我跟他是同一種人,所以看得出一些事也不足為奇。」

他抬眼望向對方。

「不過也止於某些方面而已。」

因為那人從外面回來,話題沒再繼續。

「怎麼?有要緊事嗎?」他問。

「有是有,不過也是明天的事了。」那人回答,一貫的從容。

那人與灰髮男人交談,話沒少講,神奇的是,居然也讓他聽不出過去的關連在那裡。他只聽得出,這兩個人很熟很熟,交情不是一般般。

飯局在十一點前結束,灰髮男人看看手機,說要在午夜前回去。

「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你喜歡被人壓榨。」那人說。

灰髮男人笑,搖頭表示反對:「你跟我都一樣喜歡被壓榨,只是我喜歡的是在私人領域被壓榨,你則喜歡在工作上被壓榨,當然你肯定不同意,會主張那是你自己自主的選擇,不過,難道我不是嗎?反正願打願挨就好。」

灰髮男人把目光轉向他,說:「其實我跟他的差異是在於我沒他那麼愛欺負人。」

「是,你喜歡有本事欺負你的人。」那人悠然說。

灰髮男人笑:「我不跟付帳的人爭辯,走了。」灰髮男人揮揮手,開著一輛黑車離開了。

他跟那人上車的時候,他本來不想問,最後還是問了:

「他是你朋友?」

「你覺得不是?」那人淡淡說:「或者,你認為我這種人不會有朋友的。」

「我沒這麼認為,我哥跟你就是朋友。」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沒朋友的人是我。」

「那是你的選擇,你封閉自己。」

他沒有接口,因為他無法否認。

許久,他低聲說:「他看出我們的關係。」

「不意外,他也是這圈子裡的人。」

那人轉頭瞥向他,忽然一笑,笑得那麼可惡。

「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問,我是不是跟他睡過?」

「我才沒想這麼問!」腦子一下子燒起怒火,卻看到那人忍俊不禁地笑。

「為什麼要惹你生氣這麼容易?」

他吸了一口氣,竭力平靜下來,覺得這真是自己有待改進的重大缺點。

「不過你生氣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很可口。」那人欺身過來,敏捷地拉動推桿放平他的座位,吻住他的嘴。

「別掙扎得太厲害,否則別人會發現我們在幹嘛。如果你就是想讓別人知道的話,我就沒話說了。」

「你混蛋!」他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

那人笑:「留點力氣,等會兒你還會更想罵人。」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會為了那人對他的欲望而感到欣慰,一種無法形容的迷茫與恐慌鑽入骨髓。

在車子裡扭曲的姿勢讓他感到痛苦,極力壓抑的呻吟似乎強烈刺激了那人的感官,衝撞的動作如此野蠻,跟那人平常優雅從容的姿態全然不合。

當那人在他體內達到高潮,他的心臟猛地一抽,幾乎是立刻泛出眼淚,他急忙把臉往那人肩頭埋入。

「怎麼了?這麼痛嗎?」那人輕輕的話語,與方才的兇狠形成鮮明的反差。

「沒……」

「回去我再幫你看看有沒受傷。」

「不用了……」他低聲說,忽然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問那人的是什麼。

他想問,到底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

那天晚上,那人送他回去,真的檢查了他的傷口。

雖然他不覺得那人有任何歉疚之意,不過那人有好好照顧了他。

後來他們仍然沒有同居,但他讓那人知道他藏鑰匙的地方在哪裡。

也許哪天用得上,只是如此的理由而已。





後來的事,像是跑馬燈一樣旋轉而過,幾乎讓他來不及反應。

公司完成合併的當兒,重要商業機密居然被盜走,賣給了競爭對手,被對方搶先推出產品,致使公司股價狂瀉,幾乎拖垮整個企業。

不過,雖然損傷嚴重,公司到底是沒有倒閉。

再後來,查到盜走商業機密的就是那人。

他不能說是不敢相信,事實上,事情剛發生時他就懷疑過,可是那人一直沒有走。

如果那人當時就遠走高飛,事後即使知道是那人幹的,也沒奈何。可是那人卻一直待下來,直到東窗事發。

他父親、繼母都分別跟那人談過。

聽說他哥去揍了那人一頓。

他完全沒有過問,隱隱約約聽說,這一切跟報復有關,為了某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為了某個久遠的事件,所以報復他們家族。

整個案子進入訴訟程序,所有屬於情緒方面的東西都一一剝落,剩下冷酷無味的事務在跑而已。

他一直沒有見到那人,也沒人認為他跟這件事有任何關係。

可是,這並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可以免罪。

表面上他毫無異狀,照常在搖搖欲墜的公司上班,埋首工作。

事實上,他幾乎不吃不喝不睡,原本就不算有健康血色的臉愈顯蒼白,襯得濃密的眉毛更形墨黑。

某個週末晚上,門從外面被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那人,而是那個灰髮男人。

「他要你來的?」如果不是那人說的,灰髮男人應該不會知道鑰匙藏在哪裡。

灰髮男人沒回答他,只是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看著他。

「我不知道,我在他的局裡是不是發揮了作用。」他平板而空洞地說。

灰髮男人安靜了許久,淡淡反問:「如果沒有呢?」

他望向對方,沒有吭聲。

「我知道,你認為他利用你,只是你不確定他到底利用你如何。」

「也許他只是想傷害,他想報復的不是特定的人,而是我的整個家族。」

「那也要你愛上他才算成立。」

他閉上嘴。

灰髮男人也沉默下來。

「為什麼來跟我說這些?他想確定一下成效如何嗎?」

灰髮男人沒有開口,卻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

他想起那人說過,這個人,也是圈中人。

「你想要我?或者他希望會這麼發展?」他空洞地說。

他承認,是的,他現在終於對自己承認,他很受傷,他傷得很重。

灰髮男人眼裡浮現一種難解的笑意。

「我相信他設計過你,我知道他的為人,是很惡劣沒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他設計你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你本身而已。」

灰髮男人站起身來,淡淡說:「我跟他還有一點不同,就是口味差很多,他喜歡他可以狠狠欺負的人,而我……」

「喜歡有本事能欺負你的人。」幾乎是不自覺地,聽過的這句話溜出他的口。

灰髮男人笑:「正解。」





後來那人被判入獄。

幾個月之後,他終於去探視那人。

他見到那人時,覺得那人幾乎沒有變,一樣的冷靜從容,沒有任何落敗的感覺。

「你曾說,我是個很沒自信的人。」他說:「我總是追逐著他人的影子,我父親,還有你。你曾說,我不懂怨恨。也許我是不懂,所以我不會懂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已經不重要了。」那人淡淡說。

「是不重要,反正我學不來。」他繼續說:「我曾經苦苦尋求一個答案,想知道你為何要跟我在一起,或許,這也不重要了,因為即使你說了,也許我也不會懂。」

那人沒有開口,只是注視他。

「我沒辦法恨我父親,我甚至也沒辦法恨你……」他低聲說:「你說對了,我沒有那種天賦,我認輸,我永遠不可能贏過你。」

那人沉默許久,突然開口說:「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愉快。」

他幾乎不敢置信,詫異地望著那人,說不出話來。

他從沒想到,那人會對他這麼說。

「這是真實的。」

他微微張開嘴,又閉上,最後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恢復正常的生活,努力工作,過單純的生活,偶爾跟家人相處。

多半時間,他獨來獨往,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娛樂。

然後有一天,他向父親提出辭呈。

他父親極為震驚,問他原因。

「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你在這裡工作一樣可以做你自己。」

「不……我在這裡,只會永遠追逐你的影子,對不起。」

最後他父親准了他的辭呈,也不再要求他搬回家裡。

那個下雨的冬夜,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他望著那人進來,很久很久都沒開口。

「你沒換地方藏鑰匙。」那人說。

「沒必要,你朋友說過對我沒興趣。」

那人注視他,勾起嘴角。

他上前,用力抱住那人。

「我就是……不懂怎麼去恨你。」

那人沒有回話,輕輕地,吻住他張開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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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陷阱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小说
  • tag:霹靂
  • 发布时间:2016-12-14 20:19:22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