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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宓

Synopsis

四個立場不同的男女回憶中的曹丕,煙一般的男子......



 

一杯毒酒,寒夜孤燈。

執行人守在門外,静靜悄悄。 

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她靜靜坐在桌前,心裡並沒有想要抗拒如此命運的念頭。

她只想把所有的記憶細數一遍,她只想藉由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構築起他的影子。

一紙簡單直接的諭旨,分隔千里的了結。


他遇見她,就是錯誤。

那時的他還是個十八歲英姿俊朗的少年,而她卻已是歷經人事的少婦。

很難忘記初次見到他的感覺。

低頭流淚的她,聽到婆婆與他的對話。

他說,讓她抬起頭回話。

這話是說得如此霸氣,語氣卻又是如此有禮。

她在婆婆的催促下抬了頭,眼中映入他的面容身影。

他持劍的姿勢看來是那麼從容自然,猶勝其他握刀拿槍的軍士,可是他偏偏有股斯文氣息,並非詩人才子的浪漫風情,卻也是蘊藉深藏的質采,無可掩藏。

更難以忘記的是他的神情,彷彿很冷,但冷靜之中卻又有其他。

後來她曾經想過,是否從他出生開始,就注定是讓人摸不透真心的一個人。

他凝視著她,好像沒有其他人存在一般,他用堅強的手指抬起她的臉,正當她覺得自己被無禮地辱蔑侵犯時,他卻用衣袖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那一次他忘了掩藏自己的心思。

 

當她知道他要求將她許配予他時,心裡的茫然比任何感覺都來得深重。

他父親看她的眼神,遠比他直接明白,她也曾揣測自己的命運,總以為自己逃不過成為他父親的玩物。

然而結果卻是如此。

她該感到幸運,在兵荒馬亂的時節,他還是依了禮數明媒正娶地將敗將之婦的她迎入家門。

許多年後她才有些明白,當初他這麼做或許為的是徹底斷絕他父親對她的綺念。雖說他一家人對於道德倫常並非重視,但圖念子媳畢竟太過逾越。如果當初他只是將她收為姬妾,也許今天她的命運又有不同。

為了這件事,他父親對他有些不悅,這她多少是知道的。所以更多年之後她又不明白了,當她認知到權力地位對他的意義,她不能了解處處刻意迎合、小心謹慎的他為什麼會為了她甘冒父怒,她不能了解他為什麼敢這樣爭取她。

年少輕狂。

她只能如此結論,如果當初他不是那樣年輕,那樣輕狂,他不會做同樣的選擇。

她甚至感覺到,他一直為了這樣的決定所付出的代價而恨著她。

因為她所造成的齟齬,要花費千百倍的功夫來撫平。

他對她的感情,也許一直都是如此愛恨交加。

現在…仍是如此嗎?

那些愛意還有一絲絲存在嗎?還是剩下的只有與日俱增的憎恨?

然而即使現在的他是如此決絕狠心,她也不想否認他曾經愛過她的事實。也許不是不願抹煞他曾經擁有過的溫情,而是她對於自己的一種安慰。

 

在她記憶裡,他是一個太過沉著冷靜的男人。

他的喜怒哀樂彷彿是因為需要而有,並非真實。

然而,他確實曾經待她溫柔體貼。

他曾在酒後讚嘆過她的美麗,稱許過她的才思。

他也曾因為別人稍稍過分欣賞了她的容顏而發怒,因為心疼她生育的痛苦而紅了眼眶。

那些因她升高的溫度,在他如此沉冷的形象中,成了最鮮明的標記。

 

除了這些,她唯一能夠清楚看見他心中存有一絲激情的時候,卻是為了子建。

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但她卻曾經見過他讀罷子建的詩之後,深深動容的表情。

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開始收集子建的詩文辭賦。

對於子建的作品,她不知道是否可以用深愛來形容,那彷彿觸動她心思的最深處,迴盪不已。

她曾經偶然提起喜歡子建的詩賦,卻看到他的眼神變得毫無溫度。

他也曾幾次對她提過子建的事,包括子建的文采、子建的作風,當時的她沒有察覺,其實他一直在觀察她、試煉她。

她只感受到他對子建那一股矛盾又複雜的心思,因為那太引人入勝,以致讓她忽略了其他。

當她得知七步成詩的賭約,知道最終的結局,她初次真正對他感到好奇與迷惑了。

她本以為,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會放過子建。

然而他還是放過了,在無數次的殘酷絕情之後,臨到最後,卻是停手。

她不能懂,雖然感到慶幸,但她不懂。

她僅能體悟到,子建是他畢生的對手,不僅僅在權力爭奪上,也是在文采創作上,甚至從更早遠開始,在雙親的關愛注意上,而後來,是否也在於她心意偏離的方向上?

在權力鬥爭上她幫不了他,甚至剛好相反。

而她並不愛他的文采,並非覺得遜色,而是無法有所共鳴。有時意識到詩文裡的細膩感懷,卻無法與他連結起來。

感受這種東西無法假裝,也無法掩藏。

她也無法給予他較多的關注愛意,並非因為她心裡有誰,恰恰相反,如同看著銅鏡中美麗的自己一般,只有她自己的身影。

連親生兒女的影子都很模糊。

她知道自己沒有真正地愛過,然而,他能明白嗎?子建又能明白嗎?

 

他登上帝位之後,曾經提過封后的事。

她的反應只是平淡,並非外人所以為的謹慎,她只是不在意而已。她的心靈在被束縛了那麼久之後,已經變得麻木。她想掙脫,可是卻不知道她能掙脫的是什麼。

沒有人懂她想要什麼,他不懂,子建也不懂,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能真正懂。

這並非他的錯。

這也不是誰的錯。

是她錯生在這個時代。

回想起來,她發覺自己也完全不清楚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珍惜什麼、重視什麼。

他的每一面,儘管有些她看得見,有些她看不見,卻始終是零碎四散,無法整合。

看著那杯色澤鮮麗的毒酒,她彷彿才開始了解他。

了解他冰冷下的火熱,了解他沉靜下的激烈。

兩顆互不理解的心,是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她不是非常明白他要她死的理由,卻也覺得那已經不是非常重要的問題。

所以,她沒有辯解。無從辯解,也不想辯解。

 

很多年以前,他遇見了她,他擁有了她,卻無法真正擁有她。

她慢慢喝下毒酒,走回床邊,慢慢躺下,閉上雙眼。

他將永遠地、完全地失去她,但也許他並不在乎。

而她,卻覺得終於擁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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