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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ynopsis

Growing up, and solitariness.

1. 


赦生把列印出來的數據表放在大張辦公桌上,他的頂頭上司旱魃桌上雖然也有電腦螢幕,但向來不喜歡從電腦看資料,也不喜歡囉囉嗦嗦的一大堆分析報告,旱魃要的是結論以及相應支持的數據,所以他總是把最終的結論以及相關數據整理在一張A4紙上,列印出來交上去。 

這會兒旱魃人不在位子上,也許是去了洗手間,應該在公司裡,如果外出的話,即使他沒有同行也會知道行程與目的地,畢竟他是旱魃的特助,雖然他才十八歲,還在讀大學夜間部。 

他生長的環境特殊,曾經,他的家族是呼風喚雨的黑道世家,是國內最大的幫派,在他還沒出生的年代,政府一次大規模鐵腕掃黑,他們家族多人入獄,包括他父親。其他勢力趁機爭奪地盤,聯手打擊他們,從此,他們家就一蹶不振。他母親率領殘餘的人馬,勉力支撐下去。 

他是在他父親入獄之後才出生,他有個哥哥,被母親送到國外避禍。他四、五歲大時,他們家族跟其他幫派的衝突到達一個峰點,為了怕他成為被攻擊、綁架的目標,他母親把他跟吞佛一起交給襲滅天來,送到鄉下去。吞佛比他大八歲,是個孤兒,一直跟著他母親九禍,幾乎算是養子,只是沒有法律上的收養關係。至於襲滅天來,說起來跟他們家的淵源很奇妙。大概就是在他們家發生事情後幾年,襲滅天來似乎是闖了大禍,或者是遭人陷害,差一點就要入獄,九禍因緣巧合幫了一把,從此襲滅天來就留下來協助九禍,一開始是幫派裡的事,後來漸漸連照顧小孩這種事也接管,那時襲滅天來也才二十來歲。他還記得,襲滅天來住進他們家那天,是他好久以來頭一次正餐不是以冰牛奶與買來的麵包、或是速食店的漢堡與炸雞充飢。在那之前,也還是個小孩的吞佛負責餵飽他與自己,雖然算是盡責,但也止於盡責而已。吞佛會買,不會下廚。 

襲滅天來來的第一天晚上,煮了一鍋雜菜麵,那時,因為缺少機會練習,他連筷子都不太會用。笨手笨腳地磨到麵都泡爛了還吃不到一半,他還記得襲滅天來面無表情地把碗拉過去,用自己的筷子把泡爛的麵條弄在湯匙餵他。從那天起,他與吞佛等於是年紀稱不上是能當他們爸爸的襲滅天來帶大的。過沒多久,襲滅天來就受了九禍的重託,把他與吞佛帶到鄉下去。 

起初他與吞佛都沒有上學,一天三餐、讀書識字全是襲滅天來包辦的,所以他與吞佛喊襲滅天來老師。不過襲滅天來不大管他們,只著手處理必要的事務。就他所見,襲滅天來沒發過脾氣,對他與吞佛似乎沒有任何要求標準,放任他們隨便怎樣都可以。多半時間,襲滅天來都是自己在看書,或是弄電腦,他大概知道襲滅天來電腦方面很行。每隔一兩天,襲滅天來會跟他母親通電話,有時只講一兩句話,也有時談很久。偶爾,襲滅天來會外出,時間遠遠超過採買東西所需,出門前會準備好他與吞佛的糧食,回來以後總是特別陰沉,會悶上好半天一句話都不說。 

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景,襲滅天來獨自外出,買回幾袋子衣服給他與吞佛,往往都不是太合身。 

後來也許是漸漸風平浪靜,他與吞佛都進了學校讀書,吞佛上中學,他上小學。吞佛成績很好,而他剛開始則有點點跟不上,襲滅天來是他當然的家教老師,放學回來,襲滅天來會翻開他的課本問他會不會,然後教他做功課。他覺得很丟臉,這樣比吞佛讓襲滅天來多花這麼多時間,雖然他看不出來襲滅天來有覺得不耐煩。所以他拚命用功,沒有多久就不再需要襲滅天來替他補習,成績突飛猛進。 

他母親大約一兩月才來一次。他知道,等他與吞佛都上床睡了之後,他母親會和襲滅天來坐在廚房裡,談很多很多事。 

吞佛十八歲那年,離開他與襲滅天來,回到他母親身邊擔任助手。他一直覺得襲滅天來比較喜歡吞佛,畢竟吞佛比他聰明,應對進退都很得體,足夠早熟世故得能充當襲滅天來的聊天對象,他則很悶,與襲滅天來不太有互動。吞佛離開,襲滅天來心底應該很捨不得吧!很後來他才想到一件事,襲滅天來的年紀也不過比吞佛大個八、九歲。很後來他才開始覺得不懂,像襲滅天來那樣一個單身年輕男人,為何願意把時間全耗在帶大兩個說來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小鬼頭。 

幾個月前,他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學期,母親問他是否願意去旱魃那裡做事,說旱魃是她從小的認識的朋友,以前也是混黑道的,現在成功轉型經營工程公司。他母親說,如果他跟著旱魃,她會很放心。 

於是,高中一畢業他就離開了襲滅天來,回到他出生的城市,開始擔任旱魃的助理。他離開的那天,不覺得襲滅天來有任何情緒波動,不管是好的或不好的。後來他曾想,經過了這麼久,襲滅天來終於自由了,可以回歸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旱魃看起來很粗壯勇猛,有種藏不住的蠻狠勁,頭腦非常靈光,第一天就帶他去吃海產熱炒喝生啤酒。 

「你媽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旱魃喝到一半忽然這麼說,似乎感觸良多。 

那時,他產生一種感覺,有一天,他希望旱魃不再是看在他母親的份上才看重他。 

他工作非常認真努力,只要是旱魃交代的,他從不質疑,就是悶頭去做。不到一年,他成為旱魃的特助,深受信賴。 

他楞楞出神地等了一會兒,旱魃仍然沒有出現在辦公室,他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突然想到,襲滅天來不知道在做什麼?自從來到這裡,他幾乎沒有想起過那個一手帶大他的男人,每天腦子裡除了課業就只有工作。襲滅天來也沒有打過電話給他,就好像他們的聯繫就這麼切斷了似的。 

他現在是跟母親一起住,吞佛也住在同一棟房子裡,不過照面的機會不太多。他想著,不知道吞佛有沒有跟襲滅天來聯絡?他整理東西,準備趕去夜校上課。正要走,遇見旱魃。 

「去上課?」 

他點頭,開口說:「資料,放你桌上。」 

旱魃點點頭,似乎心情有些煩亂,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他上課的時候,忽然想到,他給旱魃的數據中,漏掉了很重要的一個項目。他幾乎感覺到身體裡的血液逆流,雖然別人可能不覺得這是怎樣的大事,可是對他來說,這簡直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好不容易熬到這節下課,他蹺掉後面的課,飛奔去學校的機車停車場,騎上機車衝回公司。 

旱魃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他走過去,準備坦承錯誤。他一跨進去,就停下了腳步。旱魃坐在沙發椅上,襯衫領口敞開,似乎睡著了,茶几上擺著空掉的威士忌酒瓶與玻璃杯。他望向辦公桌,那張紙還在,顯然連動都沒動過。他走過去,把那張A4紙拿走,摺起來放進口袋。 

「赦生?」旱魃醒過來。 

「資料有錯,我去修改一下。」 

「那個等等,先把櫃子裡的酒拿過來。」旱魃指著壁櫃。 

一如其他任何事,旱魃說的他一律照辦,他走過去,打開櫃子,拿出裡面還沒開封的威士忌。 

「再拿個杯子,陪我喝一杯。」 

他稍稍遲疑,不過還是依言拿來酒和杯子。 

旱魃接過酒瓶,扭開瓶蓋,往兩個杯子裡倒酒,然後拿起來就喝。他看了旱魃一下,也拿起杯子,沒加水也沒加冰塊的威士忌單是氣味就很嗆鼻,他喝了一小口,覺得很辣,他小小咳了一聲。 

「很辣對不對?有人說真正的好酒是不辣的,可我就愛這調調。」旱魃說著,把一杯酒整個灌下肚。 

他慢慢啜飲,旱魃則一杯接一杯,最後,旱魃倒在沙發上,再度睡去。他沒見過旱魃這個樣子,那麼……帶著紊亂的安靜。他站起身,頭有點暈,他不擅喝酒,雖然只是一小杯威士忌,對他來說也太多了。他上前,彎身搖搖旱魃,想說是不是該叫計程車送旱魃回去,他不知道旱魃住哪裡。 

旱魃的臉不算英俊,屬於性格那一型,肩膀胸膛都比他寬闊厚實得多,即使是醉著,也給人一種成熟男人的可靠感覺。他想到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父親。 

他搖了幾下,旱魃醉意朦朧地微微睜眼。 

「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去?」 

旱魃沒有回答,卻抬起手,摸摸他的臉,又摸摸他的頭髮,好像在說:乖孩子。 

然後,旱魃就睡死了,搖也沒用。 

他沒辦法,最後只好打電話給母親,說明情況,同時問他母親旱魃住在哪裡。 

「我送旱魃叔叔回去。」 

他打電話叫計程車,然後發現難題是他怎麼把歪倒在沙發上醉死的男人弄下樓去。他個子不比旱魃矮多少,但纖細得多。他費盡力氣把旱魃扶起來,把旱魃的手臂繞過他後頸扛著。旱魃人很重,結實健壯的身軀體溫比他高,散著帶酒氣的溫熱。 

好不容易把旱魃弄進電梯,旱魃靠在他身上,睡著。他遲疑片刻,然後犯罪似的、像個孩子似的,輕輕抱住旱魃,一下下。很久以前,他生病發高燒的時候,襲滅天來曾抱他去醫院急診,除此之外他們很少有肢體接觸。也許是因為襲滅天來畢竟只大他十幾歲,他總是很難定位襲滅天來。那個男人帶大他,卻不像他的父親。 

旱魃不一樣。 

他把旱魃帶到門口時,計程車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他把旱魃弄上車,自己也跟著上去。旱魃住的地方離公司車程二十分鐘,是棟新式大樓,採自動化管理。搭電梯時,他從旱魃的褲子口袋掏出皮夾,找出鎖卡。旱魃似乎有點醒,但眼睛仍然閉著,也沒開口說話,只是能自己靠著電梯牆壁站著,不再靠在他身上。 

旱魃的住處很整潔,應該是有僱人打掃的緣故,並不特別豪華,沒有多餘的裝飾品。他讓旱魃躺好在沙發上,替旱魃脫掉鞋子,想找條被子給旱魃蓋肚子,然後他就離開。 

他找到旱魃的臥室,沒有開燈,就著黑暗從床上抓來涼被,返回客廳時,不由一愣。 

旱魃不在沙發上。 

客廳旁邊的洗手間,燈是亮著,門沒關好,他聽到旱魃小便的聲音,強而有力,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侷促。接著,他聽到馬桶沖水聲,水龍頭的水聲。 

洗了把臉的旱魃搖搖晃晃出來,看著他。 

「你……今天蹺課了?」 

「蹺掉兩堂。」他承認。 

「蹺點課算不了什麼,男人要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這才重要。」旱魃重新倒在沙發上,雖然是醉話,可是也不像胡言亂語。 

他走過去,把涼被輕輕放在旱魃身上。 

「……我回去了。」 

旱魃突然拉住他往下一扯,把他抱在胸前用力摟了摟,說:「你長得跟你媽真像。……如果當年我留下,兒子應該比你還大了……」 

他趴在旱魃胸膛上,心底一片空,心頭卻相反地一團糾。 

旱魃拍著他的背,當他是個孩子,涼被滑到地上。 

他沒有吭聲,也沒有動,安安靜靜靠在旱魃懷裡,很溫暖,強韌的心跳令人安心。 

「……可是那樣對她不公平……」 

他聽不懂旱魃在說什麼,可是他沒有問。 

然後,旱魃的手鬆開,又沉沉睡去。 

他離開旱魃的懷抱,站起身來,注視著那個男人熟睡的臉,很久很久,然後他關掉客廳的燈,開門出去。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家裡沒人,母親不在,吞佛也不在。他打了電話給母親,說已經把旱魃送回去,他也回到家了。 

他遲疑了很久,終於還是打了一通電話給襲滅天來。電話響了很久,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襲滅天來低沉的聲音,與旱魃那種果決的口吻不同,總是帶著點悠慢清淡的味道。 

「老師。」 

「是你,還沒睡?」 

「嗯……」 

「怎麼了?」 

「沒。」 

「課上得怎麼樣?」 

「還好。」他沉默半晌,開口說:「……老師,你是為了回報我媽嗎?」 

電話那頭,襲滅天來也沉默了許久,聽起來,那邊很安靜,就像他所在的地方一樣。 

「也不算吧!那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很少人會喜歡那樣的生活方式。」尤其是男性吧!他想。 

襲滅天來低笑,他一直覺得,襲滅天來低笑的聲音很有特色,很低調,好像包含了很多種意思,就像是一個特殊標記,在許許多多的聲音裡,一聽就知道那是誰。 

「所以只好丟給我了。」襲滅天來淡淡說。 

或許真是這樣吧!或許在當時,他母親也沒有別的人可以託付了。 

「沒什麼事。」他說。真的是沒什麼事,他只是突然很想聽聽襲滅天來的聲音。 

「嗯,那晚安了。」他的老師說。 

「晚安。」他掛斷電話,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起身去浴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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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 【回复】 2016-12-15 13:33:25

出人意料的,在一个有老大,有吞佛出场的文里,我竟然觉得旱魃最苏。喝醉了把小小少年搂进怀里(咦?)什么的特别男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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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The Tree
  • 状态:完结
  • 类型:同人-同人
  • tag:
  • 发布时间:2016-12-13 13:36:15
原作标题:

霹靂

原作简介:

布袋戲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