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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离别

Synopsis

《圣河往事》第一部:镜中繁花(卷一)



 

所有的丑闻和悲剧背后,都有利益相关。父亲提赫斯说过,生活在王宫中,须得清醒地明白这一点。

随着王后身边最有权势的侍从女官阿里亚被逐出宫廷、关进神庙,一些与此事相关的人被处死或放逐,王后身边侍从女官的职位出现了不少空缺。对于每一个与朝廷有所牵连的家庭来说,这值得争取的位置。

在王后身边,意味着会生活在内廷,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国王,在目前微妙的局势下,如果一位出身贵族的女子,有幸得到国王的垂青,甚至为国王生下儿子,很难说将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哪个有实力的贵族家庭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毕竟乌那斯三世的母亲,也不是哈维坦五世的王后,只是一个出身于美尼斯家族的侍从女官。

乌那斯三世即位之后,原本只是二等贵族的美尼斯家族扶摇直上,大有跻身王朝最显赫的贵族之势。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又怎能让其他的贵族家庭不趋之若鹜呢。

纵然不能获得国王的垂青,王后也通常会给她的侍从女官安排较好的婚姻,并慷慨地赠与丰厚的陪嫁。

“我们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首相大人暗示我可以推荐一个女儿做王后的侍从女官。”这一天,晚餐桌上,父亲提赫斯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向家人宣布。

他已经被提升为下圣河流域首相座前的第一书记官,觐见国王时可以把儿子带在身边,在外廷也有了一间休息室——尽管是与人合用。而在这位谨慎又精明的家长心目中,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他对未来有着更深远的规划:他已经按计划把提里奥塞进了禁军后备营,如果接下来能让一位女儿成为王后的侍从女官,那绝对是一桩意料之外的好买卖。

“哦,那我要赶紧穿耳洞了!妈妈!真不明白为什么坚持要等我满十五岁。”卡努忒急急忙忙地说,“我可不想站在王后座下的时候,耳朵上光秃秃的。”

“她毫不怀疑父母会让自己去侍奉王后,”卡维丝很不满妹妹的轻佻态度,“而且我敢打赌,她还肯定自己能勾搭到国王。”这让她难以忍受。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忍受,过去的两年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在王宫中,美丽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但她还是忍不住发出微弱的抗议:“这不公平!卡努都还没有成年!”

“我还有几个月就满十五岁了!”卡努忒满不在乎地反驳道,“而且我已经来了月经,除非是瞎子,才会坚持说我还不是一个女人。”她骄傲地挺了挺胸,在家里,她只穿着一件罗印克罗斯,虽然乳头仍然如青涩的蓓蕾,但胸前已经有了隐隐的起伏,并暗示着未来会多么诱人。

“可是你仍然没有成年,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会停下来等你满十五岁的。”卡维丝努力维持自己微弱的优势。

“可是爸爸会有办法的,不是吗?爸爸总有办法。”卡努忒噘起嘴,转而向提赫斯撒娇,她太清楚自己的优势,根本不把卡维丝的话当一回事。

提赫斯露出一点尴尬而苦恼的表情,每当两个女儿争执起来,闹到他面前,他总是露出这种表情。卡维丝预见到父亲会做出怎样的决定,眼泪都要涌出来了,每次父亲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对卡努忒没有原则的迁就。“哦,不!”卡维丝在心里喊道,“接下来他就要让我做个懂事女孩,听从他和母亲的安排,把这个机会让给卡努!——可是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她什么都不懂,她怎么能侍奉王后呢?她只是个被惯坏了的轻佻任性的小孩!”

卡努忒笑嘻嘻地看着父亲,美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天真的媚态。那一刻,卡维丝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看见那张脸罩上失望的阴霾。

“你的姐姐说得有道理,我的小蜥蜴,你还太小了,王后不会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做自己的侍从女官。”

刚开始,卡努忒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说的是什么,她调皮地瞟了卡维丝一眼,眼睛里满是得意的光彩。随后,她才慢慢明白过来。

卡维丝满心欢喜地看着她那线条娇媚的双唇惊愕地张开,仿佛揉着金屑的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和不置信。那一刻,卡维丝感到一种由衷的快乐,想起很小的时候,卡努忒还躺在摇篮里,她总喜欢把玩具递到卡努忒眼前,等她咿咿呀呀欢天喜地的来抓时再迅速拿开,乐不可支地看那张嫩嫩的小胖脸上从欢喜到惊愕到失望到伤心的变化,可爱之极,她能够这样玩上一阵天也不腻。

那时候的卡努忒多可爱啊,卡维丝常常遗憾地想,为什么她不能永远是那个小小婴儿呢。而此刻,她带着一种有点恶意的满足,看到那种可爱的惊愕而伤心的神情又出现在了卡努忒脸上。

卡维丝低下头,极力忍住不露出欢喜的神情,认真地把一只面包掰成小块,再整齐地码在陶碗里,好像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手指轻快的动作泄露了她的心情。

“这不公平!”卡努忒气恼地喊,“这不公平!明明是我更漂亮!王后也更喜欢我!她还送给我一串青金石的手链!”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要做王后的侍从女官!我要!”

“够了!”努布卡丝喝道,“就冲你这样的脾气,我们也不能把你送到王后身边!”她转向提赫斯,“我们不能再纵容她了,毕竟她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身边独自生活了。”

卡维丝愕然地抬起头,卡努忒也立刻停止了哭闹,她们一起看向父母,两张极为相似的美丽的脸上,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询问的表情。“什么?你说什么?”卡努忒紧张地问,“妈妈?爸爸?为什么我要离开你们?”

“关于你,卡努,我们也有安排,”努布卡丝努力保持严厉的态度,但声音透露了她的无奈,“我们会把你送到赫提亚的哈梭尔神庙,接下来你要在那里学习。”

“我不明白……爸爸,妈妈,我不明白……我要学习什么?”卡努忒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她那种装腔作势的哭闹表情消失了,露出真正的惊慌和害怕,“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声音哑了,“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的……告诉我,爸爸、妈妈,告诉我,我愿意改,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的,不要把我送走,求求你们!”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弄花了她精心描绘的眼线和眼影,乌黑色、青色和金色的污迹在脸上纵横,脏兮兮的小脸可怜巴巴的,看上去有点像纳芙小姐,“求求你们,我会乖乖地,我不要做王后的侍从女官了!但是不要把我送走!”

提赫斯咳嗽了一声:“哦,傻孩子,不是你想得那样,不要哭啊。”卡努忒哭得更凶了,提赫斯就像一切意识到自己把女儿宠坏了,却不知道从何纠正的男人一样,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妻子,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哄哄她啊。而努布卡丝的眉心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竖纹,这是她要大发雷霆的先兆

卡维丝叹了口气,把手边的陶碗推开,站起来,走到卡努忒身边,用胳膊圈住她,让她把脏兮兮的小脸靠在自己胳膊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站起来,“来,我们先回房间,听话……”她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会儿,卡努忒想要忿忿地推开她,但终究是想要寻找依靠和安慰的本能占了上风,卡努忒抱着她的胳膊,伤心地大哭起来。

“是的是的,卡维好孩子,哄一哄你妹妹,她总要学会讲道理啊。那可是赫提亚的哈梭尔神庙啊,不是所有女孩都有机会在那里学习,首相大人亲自给大祭司写了信,才有这样的机会……”提赫斯有点讪讪地说,努布卡丝眉心的皱纹消失了,她给了卡维丝一个赞赏和鼓励的微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卡维丝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的,这简直是双重奖励:她将成为王后的侍从女官,而卡努忒要被送往赫提亚!在这个奢华、风雅而虚荣势利的世界中,美丽是珍贵而强大的武器,但也并非永远无往而不利。

然而,与此同时,她却觉得心底的某一处,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又有什么隐隐地哽在她喉咙下方。她轻轻地摩挲着卡努忒的后背,卡努忒哭得一抽一抽的,软软地贴着她。从卡努忒出生到现在,她们从未分开过,总是在一起,玩耍、学习、休息,她们吵闹、妒忌、争执,又和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至于她们都觉得这样的陪伴和争夺,会是永远。

然而在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会是永远。

 

卡维丝紧紧地抱着妹妹,闻着她身上的莲花、百合和散沫花的香味,她们一直分享着浴室和卧室,用着同样的香液、香水和香膏,因此有着相似的味道,这味道也总是会让她们彼此觉得安心,就好像是拥抱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卡维丝无法想象卡努忒被从她身边带走,小小的身影,独自走下王宫码头,孤零零地登上双桅船,船沿着圣河渐渐远去,驶过草木葱茏、芬芳四溢的王宫河道,进入开阔而繁忙的主河道,逆流而上,绕过婚礼岛,穿过蝎王峡谷和狮子滩,穿过王陵沙漠,绕过丰饶之洲和宝藏岛,驶向上圣河流域的众多城邦:古老神秘的何普特、强大尚武的阿拜斯、还有繁华奢靡的赫提亚……据说赫提亚的哈梭尔女神庙供奉着女神的真身,那里的祭司们通晓世间一切男欢女爱的秘密,所有的魅惑、炫耀、引诱和缠绵之道……忽然之间,卡维丝隐约明白了为何父母要将卡努忒送往那里。

淡淡的挫败感和淡淡的苦涩,涌上她的心头,夹杂着对卡努忒的羡慕和怜悯。她轻轻抚摸着妹妹浓密柔滑的金色长发,她还没有像成年女孩那样把头发剪短打薄。尽管卡维丝常常觉得,一个有着如此美丽的妹妹的世界,对自己而言太过拥挤和不公平,但此刻她知道了,如果没有了卡努忒,她的世界也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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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 【回复】 2016-12-17 12:15:26

哈哈,逗弄小朋友的乐趣果然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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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很早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把我们耳熟能详的一段历史,移植到另一个时空背景下,重新演绎,会是多么棒的事儿啊。
    比如将秦淮八艳的故事,移植到一个类似衰亡前的古罗马世界;
    或者将印加帝国的灭亡,移植到一个类似古印度的神话世界……
    诸如此类。
    后来,看到盖伊·加夫里尔·凯的那一系列我称之为“时空位移”的小说,简直大生知己之感。
    何况凯还写的那么精彩!(除了他坚持要自己写中国古诗这一点之外……)
    久而久之,忍了又忍,我还是动笔了。
    就是这样。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