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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的是，龙非是一个讨厌上学的家伙。不光是因为上学带给他的一直只有挫败感，而且他一向讨厌行动受限制。坐在那么小的一丁点地方，从头脑到身体都不许乱动，有发禁，要穿制服，放眼望去一屋子都是呆板无趣乖乖牌，这种日子怎么能跟和叶小倾两个人呆在宿舍里相比。除了陆斯诚的堂姊之外，老师们全都又自恋又难看，打扮蠢得匪夷所思，讲的课虽然最近渐渐比较听得懂了，但是总没有补习的时候讲得明白。偶尔问同学问题的时候，对方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看着他，说的话兜来兜去老半天都弄不明白解法，还顶不上面前的娃娃脸坏蛋三句话。

这样说起来，娃娃脸和他的朋友们，好像全都很厉害的样子。关小轻也说过，那个补习的席位，现在已经叫价到了夸张的程度，只要她肯出让，就能在暑假出去好好玩一趟。龙非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反正前两天放学的时候，都有成群的穿着不同制服的学生在校门口偷看他。虽然慑于龙小非同学挡我者死的气势没人上来找他说话，眼光对上的时候也会赶紧躲开，一副“我没有在看你不要看我”的样子，但鬼鬼祟祟的模样就是叫人火大。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叶小倾，因为那家伙什么事情都要操心，看到他灵魂出窍去思考问题的样子就很烦。而且叶小倾最近脾气又开始古怪起来，昨晚他只是对两个眼睛亮闪闪跑来问“你是不是叶小倾的男朋友啊加油啊我们代表叶小倾后援团看好你”的女孩子笑了笑，就招致了大规模的报复。龙非觉得叶小倾最近简直已经快要龙骥化了，结果前一秒钟刚刚这么想，后一秒钟那家伙就轻描淡写的说“今天叫了老爸”。

啊啊啊，好想揍人、好想揍人、好想揍人。虽然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向那家伙挥了一拳，而且后来每次碰到他，都会情不自禁一直盯着他下巴上的瘀青看，可是要是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叶小倾，龙非真的可以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不，要是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叶小倾，他真的会这么不爽吗？

小朋友一时陷入了逻辑的混乱，并没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上述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那个娃娃脸也没有像平时听到这种话的时候那样笑得前仰后合，一直很安静，握着手里的热可可杯子好像在取暖。他们已经从校园里的露天长椅转移到了As Your Wish，小镜去考试了，只有店长在顾店，抱着奇奇坐在门外晒太阳。店里没有开暖气，店长自称是环保主义者；而且“就连再过去两个街区的牛郎店都不开暖气，啊当然他们有壁炉”。饮料是方之晔自己做的，从下单到收银也是。小朋友用敬畏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方之晔只是简单的说“以前在街那边的蛋糕店里打过工”。不过打工的成果看来并不显著，热可可和拿铁咖啡都只到不会令人当场暴毙的地步。但他们反正不是来喝东西的，而且龙小非还没有龟毛到要挑剔一杯拿铁是不是好喝的程度。实际上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说：“我想去上学。”

“……容我重复一下：你想去上学。”

小朋友凝视着他嘴角的笑容，脸垮下来。“很好笑吗？”

“不，很可爱。接下来你们两个就会插上‘啊我真是体贴啊’的虚荣心之翼不断兜圈子，一直到完蛋为止，不管是他叫过老爸还是你叫过老妈都无济于事——对不起，都没有什么用。眼前就有一个愚蠢的例子哦，虽然跟你们不同类。真奇怪你们两个能够彼此都把对方当女朋友看而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架。先把叶小倾会担心、叶小倾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叶小倾相关的任何其他可能性撇开，你自己、想去上学？”

龙非干脆地摇摇头。“不想。”

“那么，但是？”

“但是，如果我不去上学，肯定瞒不过叶小倾。”

“哦。相信我，叶小倾听到你不想上学，一定会大力支持的。树德的那帮老爷爷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教你。他们习惯的是‘是老师’、‘知道了老师’和‘谢谢老师’的乖宝宝，把一切的进步归功于老师，把一切的不如意归咎于自己，所以他们日常要做的只是对一帮考试机器颐指气使罢了，这可真是轻松愉快——不要向我瞪眼睛，叶小倾和闻人翊当年都是凭演技混出来的，而你么，你是超级本色派。不，不是吃的那种派。总之，乖宝宝们总是必须被同类包围才能有点安全感，这是最没劲的地方。考虑到某人昨晚半公开承认了你们的关系，一个礼拜之内整个树德都会知道你的性取向。然后你要怎么办？”

龙非还从来没有领教过他的演讲癖，坐在那里目定口呆。方之晔于是喝了一口有点变凉的热可可，露出嘲讽的微笑。

“而且我真的生气了，这个愚蠢的按照考试成绩分级的门阀制度。要知道，愚蠢、丑陋和不公是我最讨厌的三件事。所以我决定了，一定要帮你考上T大。要瞒过叶小倾也很容易，我们全天在这里补习。店长一定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等到他考试完毕，那就告诉他也没关系了，对吧？”

“……全天？”

“从你的上学时间到放学时间。早上你该去上学的时候，就悄悄溜到这里来。如果叶小倾送你去车站，就多少跳上车打个晃再回来。啊，听上去很有幽会的情调。每天请我喝一杯黑咖啡就可以了，这里可以无限续杯的。”

“不，我是说，”因为对方的语速太快，龙非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微微有些口吃，“呃，难道，你自己不用考试吗？”

于是一瞬间，那家伙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好象刚才那个冷漠而嘲讽的方之晔突然缩回了潜意识，另一重轻浮愉快的人格浮了出来。

“哦，那个啊。旷考两门课自动留级，所以从第三门开始不考也没关系。嘘，不要告诉别人哦。”

“留、留级！”

“唔。打工、女朋友和留级，这是大学人生的必修试练哪。真遗憾叶小倾大概三者都不能有份，人生就这样缺了一块。一帆风顺是很无趣的，虽然这句话未免也有点无耻，但最近的确连恶作剧都变得无趣起来。”方之晔利落地打了个“闭嘴”的手势，“不，这跟抑郁症没有关系。所谓的智慧人类其实是一种悲哀的生物，必须像蝙蝠一样不断从障碍物的存在里获取自己的位置。一旦运气不好从来没有碰过壁，就会收拢翅膀刷一声栽下来。我不是在炫耀哦，不过某人、某人和某某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了。这不是很有趣么？”

龙非显然一点都不觉得有趣，但他对怪胎已经有免疫力了，只是瞪了方之晔一眼就低头打开书包。“好。反正只要卓頠也觉得有趣就行。”

方之晔微微眯起眼睛，好像不小心咬到舌头那样“咝”了一声。“啧啧啧，这世上最后的一张白纸被叶小倾玷污了。卓頠才不会觉得有趣呢，他和他们家阿八是最最一帆风顺的那种人，从小到大不管要干什么都手到擒来。他们俩的兴趣是致力于在各种可能的地方让人生凸出一块来——唔，因为凸得相当地各向同性，所以还不算太没有美感。”龙非砰的一声把各种书本和习题集扔到桌子上，连门外的奇奇都吓了一跳，趴在店长的膝盖上弓起脊背炸毛，方之晔却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但是完满不符合我的美学原则，而且我有备胎。完美无缺这种区区小事方之昱就可以胜任愉快，除了挑选对象的眼光差了一点——不管怎么样这还有得补救——算了，不小心讲太多。总之……”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面前是谁，闭上眼睛沉吟了三秒钟，“先排课表。”

龙非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拿出之前排好的课表。方之晔接过来并没有看，翻到背面把新的课表写上去，下笔完全没有迟疑，看起来倒像是在默写熟极而流的课文。新的排班表只花了三分钟就正式出炉，工整漂亮，毫无涂改。小朋友狐疑的接过去，翻来覆去的对照了好多遍，才确定晚上的部分除了卓頠之外都没有变，只是在白天满满的填上了“方之晔”。课程排得很有趣，每天的顺序都不一样，每门课加起来的时间刚好跟要考试的分数成正比。排得整整齐齐的表格看起来和一个填好的幻方差相仿佛，龙非咬牙切齿地看了半天，才不置信地抬头。

“你是电脑么……”

“啊，别介意。这大概是我唯一的长处了。所以，把书拿出来如何？你们复习到……我知道了，从头开始。来吧。”

龙非小朋友的好处就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绝不婆婆妈妈，乖乖点了点头翻出书来。方之晔先看了看笔记，果然三大本都是影印叶小倾的。龙非自己倒是也有一本，前面一大半写得漫不经心，最近几页倒是认真起来，可惜还是断断续续，到处都是后来的补缀，箭头划来划去，笔迹五花八门。看来是上课时囫囵吞枣记了，后来问人的。他对着上面的笔迹发了一会儿呆，才抬起头露出微笑。

“从头开始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要想有休息，我会把你的脑子操到崩溃为止。而且这是非常规的，只对考试有效。其中可能会有一些你觉得根本跟补习没关系的变态要求，但你一定要完全听我的。明白了吗？明白了就拿起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