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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T大的学生们来说，作为通宵自习室的As Your Wish，最令人感激的一点是咖啡和红茶都可以无限续杯。当然仅限于黑咖啡，实际上，由那位女招待做出来的花式咖啡，多数时候也没几个人能有勇气喝下去。不过，今晚几乎没有谁要求续杯，因为更提神醒脑的事件，就在眼皮底下发生——这样说其实并不确切，充满暴力气息的声源和眼皮之间，至少还隔了一道走廊和一道门的距离。人脑是非常奇妙的存在，基于撞击、惨叫和模糊呻吟的脑内补完，远远比现场目睹更为刺激。男生们的表情很微妙，每当有声音突然传出了就变得更微妙；女生们却都很High的样子，尤其以（观众们心目中）事件源头的两个女生为最。倘若不是店长笑眯眯的坐在唯一的通道上，大概有半打以上的女孩子已经冲了过去。

所以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终于打开的瞬间，所有的耳朵都立刻竖了起来。

先出来的是叶小倾。嘴角破了，有点肿，下巴上一块瘀青。可是心情却好像很愉快，虽然笑一笑之后就会疼得吸一口气，还是笑得很高兴。龙非跟在后面，脚步拖拖拉拉，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伤，可是脸色之臭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这跟大家此前设想的场面好像不太合拍，表情跟战果完全对不上号。店长站起来给小倾让路，怀里的奇奇兴奋地尖叫了一声，挣脱店长的手向小倾扑了过去。运动少年的反射神经真不是盖的，旁边的龙非一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猫咪脖子后的那块软皮。

小镜在吧台后鼓起掌来。“猫狗大战。”

其实小倾自己也觉得这模样很像。一人一猫面面相觑，各自瞪大眼睛好像在研究对方瞳仁里的自己；奇奇目光炯炯，龙非表情很有点警惕，看起来都把对方当作了平等的同类。他摸摸嘴角的伤口，接过学姊递来的华丽账单。和账单一起递过来的，还有青蛙图案的OK绷。

“下次记得自己随身带着，状况天王。”

小倾暧昧的微笑，心想就算要随身带也不该带这个。大概是眼神飘了一下，小镜立刻察觉，撇了撇嘴：“啧啧，你反应倒快。善后的费用就暂时放你一马，赶紧滚回去清理伤口——不是说你，是说你家那只。走路的样子都已经不对了，亏你下得去手。”

小倾回头看看正在与奇奇战斗的龙小非，无辜的耸耸肩膀。“学姊，挨揍的那个是我好不好……我只是适当的跟他探讨了一下人体生理结构而已，马上要考试了，用功一点也是应该的么。”

这句话说得堪称大义凛然，小镜噗的笑出来，从他手里抢回OK绷，啪的一声替他贴上，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撤。小倾回桌子拿外套，刚才的两个女孩子坐在原地仰脸看着他，脸颊绯红眼睛闪亮。他默不做声的视她们不存在，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一直到穿好外套背好龙非的包，才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微微一笑。

“不用再费心了，那家伙是我的人。”

如果他们俩里任何一个是女孩子，这时候应该搭配的背景音乐就是全店哗啦哗啦的鼓掌声；可惜他们不但是男生，还是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那种男生，因此背景音变成了有志一同的倒抽凉气，只不过有的是惊讶、有的是遗憾、有的纯粹只是起哄看热闹。反正叶小倾也懒得分辨其中真意，招招手叫了小朋友过来，拉着手就走。保守估计这件事在考试周之内就会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那么就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比较起来，只不过同处一个校园内而已的路人甲乙怎么看自己，那真是微不足道。

他拉了龙非回宿舍，一路上紧紧闭着嘴，走得飞快。龙非几乎是被他拉着小跑起来，腿还是有些软，踉踉跄跄的深一脚浅一脚。小倾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不怀好意的微笑。龙小非被他那个诡异笑容弄得恼羞成怒，终于生起闷气来，用力甩开手，站在路中间不肯走了。

他倒是很有舞台剧直觉，正好站在路灯下，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的pose也很上镜。小倾一边努力忍住笑，一边若有所思的说：“呃，你要我抱你回去吗？我还真担心会扛不动……”

这句话还没说完，龙非就冲了过来，低头抱住腰，干净利落的把身高184的叶小倾同学扛上肩膀。小倾本来以为要挨一下背摔，想不到这家伙真的把自己扛了起来，脑袋朝下望着晃动的地面，稍微觉得有点不妙。果然龙非扛着他只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终于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他摔得很小心，最后丢掉平衡的刹那，努力把身体往反方向一侧。所以这一跤看似惊天动地，其实只是慢慢倒在了路边的草地上，两个人都没有受伤。小倾先爬起来，蹲在地上伸手给小朋友，笑眯眯的看着他，在小朋友拳头又要握起来的瞬间说：“今天你老爸要我叫他老爸。”

“……诶？”

这句话比十个石化术还要有效，龙非看着他发呆，小倾趁机攥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大衣上沾到的草屑。然后向怯生生站在远处不敢经过的几个女孩子笑了笑，拉着小朋友逃离现场。

“然后我就叫了。”

“诶？”

“嗯。所以刚刚真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差点想要杀人。我连老爸都叫过了耶，你居然还跟才刚认识的女生有说有笑。要是漂亮一点也就算了，偏偏又长得那么奇怪。品味那么糟糕的话，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结果就DID发作了。对不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龙非面前表现得如此坦率老实，龙非无疑是被吓到了，慢慢扭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不做声。小倾叹了口气，心想狼来了的故事真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下意识的盯着小朋友的眼睛，露出招牌笑容。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就算真的没法考好也没关系。最多不过是我去找你，不管把你送到哪个国家，总有间医学院可以念的。”

老实说，连他自己都有点被这句话感动，所以当龙非想都不想就一拳揍过来的时候，英明神武的叶小倾同学难得的因为错愕而没能及时躲开。龙非这一拳偏偏还很重，小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小朋友没有伸手来扶他，冷冰冰的抿着嘴，胸口上下起伏。大概是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扔出句狠话，哼了一声，扭头就跑。

今天晚上挨了那么多拳头，以刚才这一拳最没有留手。叶小倾不小心把嘴里咬破了，满嘴都是血腥味。挨揍对他来说的确比较陌生，在遇到龙小非之前叶小倾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吃过亏。他一向很注意自我管理和保护，连运动伤害都很轻微，基本上每次数得上的伤都跟龙非同学有关系，打架的对手更是始终就只有这一位。这样想起来未免有些郁闷，何况龙非虽然跑步的姿势有些发飘，速度还是不慢，真要追起来也费劲。小倾站在原地，先仔细确认了一遍每一颗牙齿都没有松动的迹象，然后才拎起龙小非同学的背包，慢悠悠晃回宿舍。

龙非果然还是直接回来了，来开门的时候虽然还是绷着脸，眼光却忍不住瞄着他脸上的瘀青。小倾假装没有注意到，把包包递了过去，若无其事的叮嘱他早点休息。龙非的脸色立刻又有些不对，小倾在肚子里笑翻了天，脸上却一本正经的说：“不要担心，只不过是蛋白质和水而已，了不起算是多了一点，也没多很多么。好好睡一觉，包你明天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趁小朋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大笑着溜走，听到身后砰的摔门的声音。好不容易持续了几分钟的好心情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化为乌有，对门那位恶魔学长从室友的铺上探出头，笑眯眯的说：“欢迎回来，亲爱的学弟。”

小倾的第一反应是退出门去看看门牌号。没有错，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墙上巨大的Thorpe海报是珍贵的签名版，下午那帮人打完牌之后的桌子也还没有放回原位。他谨慎的走进房间，虚掩上门。方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得趴在床上抬不起头来。小倾看着他睡得有点乱翘的头发，苦笑着说：“学长，不好玩的。那位学长回来会先杀了谁，真的很难说。”

“啊，这个你大可放心。那位学长说到做到，下午收好东西退宿了。我问你家亲爱的室友要不要独霸一个房间K书，他兴高采烈的就换了过去，答应欠我两只四食堂的鸡腿。”

语气很悠闲，说这种事的时候还是在笑。小倾想起下午卓頠的表情，叹了口气，终于关上门。

“鸡腿分一半。”

“哦。假如你肯真人重现一下这张脸是怎么一回事，就再请你一只也没什么。”

小倾摸摸肿起来的嘴唇，嘴里的伤口还有点流血。他忽然也烦躁起来，把大衣扔到床上，踢掉鞋子。“怎么一回事么……跟学长你一样，超蠢的。不，比你们还要蠢。”

这句话当然搪塞不了方之晔，笑眯眯的从上铺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一脸等着说下去的表情。小倾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办法简单说清楚今晚究竟怎么了，皱着眉恶狠狠的把嘴角的OK绷撕下来，决定管他娘的。

“简单概括起来，就是我刚才出柜了。”

“……向谁？”

“路人甲乙。”

方之晔吹了声口哨，鼓起掌来。“佩服佩服，要比蠢我果然还是不如你。然后呢？”

“然后As Your Wish里二十来号人全部目瞪口呆，扬长而去的感觉其实还不坏。不过要是你上一下bbs……”

方之晔面无表情的把笔记本电脑举起来。“没错。我好奇的是，在多少个小时之内，你家老妈会看到这个帖子。”

叶小倾那位在社会学系当教授的老妈，一向习惯在bbs上收作业，24小时之内一定会看到这条八卦。这件事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得很明白，自己在过去的半年间一直在努力的露出各种马脚，都被老妈无视，有的时候简直根本就是故意的。要说老妈什么都没有发觉，就算叶小倾信，叶小休也绝不会信。可是老妈好像笃定在等自己开口，在此之前都没有反应。既然如此，先拿这么一条八卦去投石问路，好像也不坏。

他老老实实把上面这段七弯八绕说出来，方之晔哗啦哗啦的敲着键盘，似笑非笑。小倾看着他那笑容忽然尴尬起来，抓抓头。

“呃，这所有的高瞻远瞩都是刚刚才追加的。其实只是看到有女生在缠着龙小非，就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揍人而已。”

他对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大吃一惊，赶紧冲进浴室。飞快的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小倾走过去把自己床头的阅读灯调低，望了望上铺已经睡着的学长，摇了摇头。

“学长，其实你只是讨厌那张空床而已……吧。”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方之晔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小倾记得这位学长的恶癖——呃好吧之一——是但凡有一点点光就睡不着，但凡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醒，要不是因为保暖原因学校宿舍窗户清一色是双层玻璃，方之晔根本不会考虑要住进来。所以对面那房间的窗帘换过，门上贴着吸音棉，用来白天睡大觉简直无比幸福。小倾一直很讶异这样的家伙竟然能够与人分享房间，看到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更是不可思议。但身为一个医科生的痛苦就是在任何时候都无法放任自己沉溺于感性，只站在那里发呆了一秒钟，就把手伸进了方之晔的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