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则

一

他不确定自己应该在哪一天过生日。

大概这具身体的主人也会有同样的烦恼。不过那一位至少有历书可以参考，而他如今在一个没有格里高利历的位面。

 “应该是在寒露之前四天。”情人问起这件事时他如此回答，“如果你们对节气的测量足够准确的话。”

对方微笑以对，也许并不确切明白他的话。偶尔他也有点遗憾，为何自己不是一名数学家、科学家或者工程师。过去的习得一律有趣而无用，仔细想一想，他和他的朋友们，多数是凭借他人的热爱而安身立命，环境稍微改变，似乎就毫无用处。

这结论令人沮丧。某次他忍不住向情人抱怨，对方安静听完，一一问过他每一个名词的意义之后，回答道：“但我们现在，也并没有数学家、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呀。”

他们当然没有，他们甚至经常随心所欲调戏物理定律。这个位面比较讲求修行的力量，很少关心那些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技术。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时代应该在多数人的力量下自行成长，而他本人，只要能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就够了。

当然这样想的原因是那天他刚刚好不容易完成一辆自行车，作为一个同样可以调戏物理定律的男人他光是用双手就可以让钢铁弯曲成完美的圆环，并且还令人意外地找到了橡胶，但是这样一辆手工自行车能够达到的速度，还不如他本人展开轻功时速度的一半。

那本来是他打算送给情人的生日礼物，对方也含笑接受了，但过了好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人在襁褓中就和另一个人互换了身份，那个生辰并不是他的。

“没有关系啊。”他道歉时对方回答，“既然我们都不过自己本来的生日。”

“我们过啊。”他说，“不告诉别人。我给你过，你给我过。”

其实那是有点狡猾的，因为他“本人”的生日就在那一天。但是对方却好像早有准备，取出了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有一只振翅飞翔的金色蝴蝶。盯着看得久了蝴蝶会消失，转转眼珠又会回来。

“在随便哪一个中元节使用，可以去到那边的一个中元节。只能用一次，一个晚上。”

他兴高采烈地收下，用热烈的亲吻作为答谢，把卡片和其他最重要的东西郑重珍藏在一起。

对方保持微笑看着他做这一切，并不知道他那时候就做出了决定。

齐萱终其一生也没有使用那张卡片，并且没有告诉戴歆。

二

她，那个时候他是她，生产的时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房间漂浮在星空中，古怪得像是梦境，以致于她一边阵痛还一边忍不住想笑，表情狰狞到配偶误会她痛得难以忍受，紧紧皱着眉握住她的手，无数次欲言又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堪称愚蠢的表情，于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生孩子真是奇妙的感觉啊……亲爱的，别担心，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技术叫硬膜下麻醉。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真帅，我最喜欢你严肃又专注的模样了，以前从来不舍得告诉你。”

“……我倒不知道这有自白剂的作用。”

“啊那倒不是，因为我在生孩子嘛，激素水平让我自我陶醉，觉得自己超级伟大，可以随便胡言乱语也不妨碍被爱得要命。”

对方凝视着她，大概终于辨认出那表情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笑容，低头亲吻她的手指。

“我同意最后一句，但不限于现在这个时间。”

“嘶……亲爱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擅长甜言蜜语该多好，地球就永远不会有战争了。”她勉强勾勾手指碰碰他的下巴，然后收回手端详自己的指尖，“很稳定啊，希望能够保持到卸货完毕……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去刷手了，现在，马上。”

对方跳了起来，迅速离开房间，片刻后又回来。这个空间里没有别人，一切需要自力更生。他们可以仰赖的是此前的急就章训练，以及，很少有学习能力可以超过他们的人。

“你记得吗……”

“我记得。”

“对，没关系我现在不会觉得痛的，你就想象自己在切凝胶——诶话说我等下变回去之后伤口会怎样？存在于一个不存在的器官之上什么的，有点考验认识论啊。”

“……闭嘴。”

“嘿嘿。所以你老实点，别惦记着给自己也来上一刀感同身受什么的。”

对方好像哼了一声。她不太确定，事实上她对一切的感官都不太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大脑正在采取自我保护的措施，让所有精力集中在人体最重要的那件事上。连续好几个钟头只做同一件简单重复的事，对她和他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时间感变得模糊，直到一声啼哭打破这一切。

“唔，是个……”

“嘘。不管是谁先出来，我们都当那是姐姐好不好？”

配偶暂时没有答话，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当然她也有好多事要忙，过了好一阵子，新手母亲和超级新手的票友助产士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包好了两个小小的襁褓。

“确实是姐姐先出来的。”她一时还分不清眼前这皱巴巴的两张小脸，但配偶似乎已经相当确定，伸手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脸颊，“所以你想好他们的名字了吗？”

“于心。”她说，“姐姐叫于心。”

“嗯。弟弟呢？”

周围的一切在飞快隐去，他们更熟悉的那个空间逐渐浮现。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襁褓，还有抱着襁褓的自己的手指。手指在变化，同样在变化的还有身体上的其他一切。再开口的时候，他就重新变成了他。

“弟弟……等他好起来之后再决定吧，据说没有大名的孩子更容易健康。”方之晔说，“弟弟由你来。”

卓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婴儿交给冲进来的护士们。他看起来有点想跟着她们再冲出去，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动，只是弯下腰亲吻了一下恋人汗湿的额角。

“辛苦了。”

“……嗯，你也是。”